十二點鍾——這個時間點對於習慣早睡的外省居民來說,已經是大家都沉入香甜夢鄉的時候了,侍從卡博卻對子爵說德·西蒙侯爵夫人會在這麼晚的時間才會出現在德·馬爾塞伯爵的舞會上,這讓一邊的路易頗感迷惑。
就在不久之前,路易和阿爾萊德應德·布戈涅子爵夫人的邀請前去參加舞會的時候,他們可是七點多鍾的時候就從家裏出發,而九點半的時候所有客人都已經到達了的;身份尊貴的阿圖瓦伯爵殿下倒是十點多鍾的時候才出現,還讓大家等了他一段時間,然而考慮到殿下的身份和他是臨時起意駕臨德·布戈涅子爵府邸的,這倒也不值得奇怪;但是除此之外,路易可沒有見到在半夜十二點鍾的時候才抵達布戈涅府邸的客人——那時候舞會都已經進行到一半了!
不過,比起探究德·西蒙侯爵夫人這個奇怪的時間安排,路易還是更加關心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您的行程安排非常緊湊的話,也許我不應該再占用您寶貴的時間。”他對卡利斯特說,有剛剛的教訓在前,這次他聰明地直接把對子爵的稱呼給省略掉了。
聽到他這麼說的卡利斯特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根據我們之間的約定,你不能拒絕我的邀請。”卡利斯特說,“你又打算不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我應該考慮取消掉所有的條件了。”
“不、不是的,先生……卡利斯特先生。”路易有些慌張地說,自己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戳破,他隻能盡力掩飾:“我沒有想要違背您的條件,但如果您要前往那位伯爵的舞會的話,現在不正是最合適的時候嗎?我和我的朋友上一次前往德·布戈涅府邸舞會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到的……”
卡利斯特挑了挑眉,他倒是沒有開口打斷路易那看似還說得過去的辯解,但是麵對著他那種似乎已經看透了自己盤算的目光,路易說著說著,聲音不知不覺就小下去了:“您……”
“現在這個時間,殿下應該還在接待從西班牙來的大使,不會這麼早去德·馬爾塞伯爵府邸的。”
在路易窘迫得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的時候,卡利斯特終於大發慈悲地開口了:“我們可以有充足的時間享用一頓豐盛的晚餐,走吧,卡博已經讓人準備好了。”
原來他們提到德·西蒙侯爵夫人的真正原因是阿圖瓦伯爵殿下!路易這才明白過來,這時候他看到子爵已經離開了書桌前、頗有要走過來拉他的意思,就急忙從靠背椅上站了起來。
“先生,法朗坦先生,請隨我來。”
一直站在那裏的侍從卡博就像完全沒有聽到他的主人和路易之間那有些奇怪的對話一樣,他微微對子爵鞠了個躬,隨後就走在前麵為他們帶路。
離開卡利斯特的辦公間的時候,路易才發現比起他剛來到時,外麵的走廊裏已經點起了更多的燈火,亮度足以讓視力最不好的老人都能看清楚腳下的路;而在卡博帶著他們走過一個隱藏在拐角處的樓梯、下到一樓的時候,路易更是發現這個時候的杜蘭德銀行已經沒有幾個職員還在走動了——就算偶爾有人迎麵走來碰見了他們,那些人也是非常快地退到一邊、然後低頭對卡利斯特脫下帽子致意,當然了,子爵基本都沒有搭理他們。
“我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德·西蒙侯爵夫人要到十二點的時候才會去德·馬爾塞伯爵的舞會呢?”
兩個人在走廊裏並肩而行的時候如果不說話,似乎就太尷尬了些——路易絞盡腦汁,總算是找到了這麼一個話題:“這個時間是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卡利斯特轉頭看了他一眼,在壁燈的光芒之下,他的眼睛看起來越發偏於綠色,乍一看去就像野外的狼的眼睛。
“德·西蒙侯爵最近深得阿圖瓦伯爵殿下重用,他的夫人自然也春風得意。”
卡利斯特慢條斯理地說,然而這個答案聽上去更像是貴族們之間那種毫無意義的常見吹捧、而完全不能解答路易的疑惑。
就在路易絞盡腦汁地思索子爵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時候,走在他們前麵帶路的卡博回過頭來,笑眯眯地為路易解釋了一下:“法朗坦先生,是這樣的,到了晚上十二點鍾的時候,跳舞的人總會疲倦起來,女士們更是因為跳舞的緣故無法一直保持妝容和飾品的完美無缺——這個時候,如果最皎潔的月亮突然出現並向大家展示她的光芒,那自然會是非常令人驚豔的。”
如果從字麵意義上來進行理解,卡博所說的無非就是貴夫人們之間爭奇鬥豔的一點小心思而已,但路易也讀過一些關於法蘭西宮廷的曆史書,知道法蘭西的國王們頗有豢養情婦的傳統——比如說著名的太陽王先後寵愛過的德·蒙特斯旁侯爵夫人和德·曼特農侯爵夫人,太陽王的曾孫路易十五心愛的德·蓬巴杜侯爵夫人(這位夫人同時也是興盛一時的洛可可藝術的庇護人,直到現在我們都能看到這類藝術的痕跡);這些貴夫人無一不依仗著國王的寵愛而讓自己的家族飛黃騰達,這麼一來,卡利斯特提到尊貴的殿下也將駕臨德·馬爾塞府邸、以及那句“德·西蒙侯爵最近深得阿圖瓦伯爵殿下重用”是什麼意思其實已經是很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