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覺:將佛法真理講得讓人聽不懂很容易,讓人能了解其中的奧義卻是十分的困難。盡管如此,為了使大家能得到佛法的受用,我願意比別人花費更多的心思來準備教材,甚至省吃儉用,購買弘法道具,從黑板到幻燈片,從投影機到電腦字幕,幾乎都可以說是開佛教的先例。
自一九七二年開始,二十年當中,我一口氣主持了數百場的佛學講座,從鄉村陋巷到展演殿堂,從大專院校到軍營,從監獄到工廠,從難民營到體育館……後來,四百多篇通俗化的講演稿陸續結集成書,由佛光出版社出版,最近更應大家要求,分編為單行本,每年發行數百萬份以上。想當初僅憑一點小小的理想,經過努力實踐,得到這麼一點點的成績,雖然不甚滿意,但也聊以告慰家師當年的勉勵了。
如今我雖已年屆七十,仍繼續以“通俗化”的方式到處說法,並且每天在華視、中視、台視三家電視台主持弘法節目,像“星雲禪話”、“星雲說偈”、“星雲說喻”……都是借著淺白的言辭來解釋繁瑣難懂的名相、典故、渴頌、義理。自播出以來,回響不斷,其中有意欲輕生的少年感謝我讓他重獲新生,有貌合神離的夫婦感謝我挽回了他們的婚姻,有失和反目的婆媳感謝我讓他們一家重拾美滿的生活,有獨居失伴的老人感謝我給予他心靈的拄杖……這一切都證明了“理想是因,實踐是果”的道理。
一九三八年,太虛大師遠赴歐美弘法,並且在各地倡導組織“世界佛學院”及“佛教友誼會”,但終以後繼無人、經費缺乏,而未能克盡其功。年少的我由報章雜誌中獲知此事時,雖已是走入曆史的陳年舊聞,但仍在心中引起無比的震撼,“佛教需要國際化”的理想也因此深植腦海,成為我永世奮鬥的目標。
一九六三年,我第一次出訪,隨著台灣佛教會訪問團到東南亞國家訪問,由於擔任該團的秘書兼發言人,所以有很多機會和當地的政要或佛教團體的主要幹部談話。記得在馬來西亞,邱寶光居士和我初次見麵時提到:在新、馬一帶有許許多多佛教青年不會說中國話,卻會說很漂亮的英文,假使能有通曉英語的法師常在檳城弘法,一定會有更多的知識青年皈依佛教,最後他表示很希望台灣的大德法師能前來領導他們學習大乘佛法。我聽了以後,感慨萬千,世間有多少人渴望著法水的滋潤,而身為僧伽的我們卻偏安一隅,寄佛偷生,真是何其慚愧啊!
來到印度,尼赫魯總理接見我們時,說道:“印度是佛陀的祖國,佛教崇尚和平,向世界宣揚佛教的和平主義,是我們佛子都應有的責任。”我心中為之一振,這不正是我多年以前的心願嗎?尼赫魯不愧為一國之元首,能勇於發此讜論。
一九七六年,美國兩百周年紀念,我組團赴美訪問,並視察當地佛教的發展,後來又多次應邀赴歐美等地弘法,我發覺藏傳、南傳、日本、越南等地的佛教,或由於戰爭逃難,或隨著移民而登陸西方,雖有弘法熱忱,但大多缺乏國際宏觀,因此組織散漫,無法充分發揮整體的功能。所以,一九七八年,在因緣具足之下,我於美國成立“國際佛教促進會”,隨即籌建西來寺,作為國際弘法的第一個據點,其後更以此為基礎,相繼在美洲、歐洲、澳洲、非洲、大洋洲,甚至回過頭來在日、韓、馬、菲等亞洲各地建設不下百座佛教道場及事業組織,以健全的僧團作為弘法利生的堅實後盾。
一九九二年開始,我又在世界各地成立“國際佛光會”,以凝聚在家信徒的力量為主,與佛光山各別分院並駕齊驅,期能如人之兩臂,鳥之兩翼,借著僧信合作,將佛法的光明照耀寰宇。而今已有百餘個協會,可說有太陽的地方就有佛光人。他們在全球各地,有的以講經弘法,有的以文教度眾,有的以慈善利生,有的以修持安民,大家奉獻己力,造福人群。如今有人說我宿植善因,也有人說我法緣殊勝,其實什麼是宿因?什麼是法緣?當初我一無所有,如果沒有“佛教國際化”的“理想”作為動能,就沒有陸續的“實踐”工作,當然也就沒有這番成果了。
俗謂:“沒有天生的釋迦,沒有現成的彌勒。”佛道難成,但釋迦牟尼佛以利濟眾生為願力,就能夠在五濁惡世成就佛道;彌勒菩薩在燃燈佛時是一個貪著利養的人,但也憑著十大善願,在世間漸修善根,而於未來次第成佛。所以,佛門裏有一句話說:“願不虛發。”願,就是一種理想,“有理想,才有實踐”,兩者相輔相成,才有豐碩的收成。
(一九九七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