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當完值,弘基去了桃花塢探望四妹。遠遠的看見唯式站在一口缸前,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弘基悄聲走過去,輕聲叫道,“唯姐姐?”
唯式這才回過神兒來,見是弘基,慌忙行禮,弘基擺擺手。
“唯姐姐在做什麼呢?”
唯式指了指麵前的缸,弘基看了一眼,紅色的魚身晶瑩透亮,水中來往自如,缸身巨大,更顯得嬌小玲瓏,煞是可愛。
“格格在裏屋歇著呢,我就——”唯式張了張嘴,沒有說下去,嘴角微漾,眼神從弘基的身上一點點飄下。弘基隻當她那種冷傲了,幹笑了兩聲,便覺氣氛尷尬,轉身向桃花塢走去。
有宮女走過來,向弘基行了禮。
“格格在睡嗎?”
“吃了藥剛躺下。”
“你們好生照看著吧,我去書房,待格格醒了,告訴她就可以了。”
宮女應聲而去。
弘基自覺回府也甚是無聊,再加上已經多日沒見過四妹了,索性等在這裏。書房裏收拾的井井有條,熏香飄飄繞饒,沁人心脾。
桌上有一幅殘詞,李清照的《詠白菊》,不見上文,隻見結尾,“朗月清風,濃煙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縱愛惜,不知從此,留有幾多時。人情好,何須更憶,澤畔東籬。”
看來是足夠喜歡,已經寫了好多,似乎還不滿意。
簾子被挑開了,剛剛那個宮女走了過來,放下茶,又退出去了。
“唯姐姐好,”小宮女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弘基心想也許自己應該請她進來,畢竟她是沁伊的姐姐,何況,天氣還不是那麼暖和。想到此,就走到外間。
“唯姐姐,剛在四妹的書桌上看到一首詞,”說著弘基便轉身進屋,唯式自然跟了上去,看到桌子上的字。
“格格最近喜歡上了李易安的這首《多麗》,總是在寫,”唯式的眼睛落在弘基的袖口上,白皙修長的指節引得唯式一陣陣心漾。
“四妹轉了性?”弘基自顧自的嘟囔著。
唯式低頭淺笑,不再多說什麼。弘基本就知道這幅字自是出自唯式之手,先不說小詞的情感哀婉,不是四格格喜歡的風格,單這字跡看就不是四格格寫的,她寫不了這麼好。
唯式心中隱約蕩起一股漣漪,他心裏也是有她的吧,不然,怎麼辨得出她的字跡。
弘基鋪好紙張,拿起筆,揮手寫下完整的易安詞。唯式靜靜的立在旁邊,目光流轉。隻顧寫詞的人沒有注意到,靜謐的房間裏逐漸彌漫開來恬靜的芬芳,那眼睛裏的愛意已足以融化冬天未帶走的餘寒。
想那年,易安、明誠賭書潑茶也不過如此吧。
“好了,”弘基頗為滿意,但在唯式麵前很是收斂,“還望姐姐指教。”
唯式細看,筆勢流暢、飄如遊雲,細膩又不失力道,果然怡親王四子多才不是虛妄之談。
唯式指了指弘基的袖口,弘基這才發現,袖口不知什麼時候沾上了墨汁,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唯式拿出手帕,青蔥細指、纖纖多情。
她走上前,在墨處輕輕的沾了沾,雖然沒有擦掉,總也不至於沾到別的地方。兩人好像從來沒有這麼近的相處過,唯式端莊秀美的麵龐上總是一股難以抹掉的冰冷,弘基想親近,自也不得。
她的發絲柔順、散發著清香,她和沁伊不同……弘基突然感覺到不適,不由的退後了一步,唯式顯然沒察覺到。
“你的手帕——”素淨的帕子原本隻有四周有些許的點綴,不失淡雅,現在白白的汙了一塊。
“洗洗就好,”說著,就要收起來。
“等等,”弘基把帕子鋪開,用硯台壓好,筆尖在帕上飛舞,一朵墨菊赫然出現。
唯式不覺間已展開了笑容,小心的拿起帕子,左右端詳。
隻因妙筆回音者,長留香帕深閨中。
“這下帕子徹底沒法用了,”弘基故作懊惱,唯式眼含笑意,看了他一眼,正欲說什麼,剛剛那個小宮女跑了過來,“格格醒了。”
出宮已是黃昏,弘基趁人不備,翻身飛到瓜爾佳後院,他本就身手了得,這堵牆自然擋不住他的相思,隻是,他不能再隨意進入沁伊的房間。
隔著窗子敲了敲,嬌俏的臉蛋探了出來。沁伊悄悄的指了指外間的擋門,兩人相視一笑,夜色中,純淨的臉龐、笑意盈盈的眼眸,還有紅潤嬌豔的唇,弘基笑了,抬手輕撫在她的臉頰上……
空曠的宮道,倒襯得人更加渺小。唯式拿出帕子放在鼻端,好似置身他的懷抱,沁人的墨香,一朵笑容隨即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