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銘成蹲下身子,卷著袖子將路遙眼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出來的眼淚擦了幹淨,臉上全都是顯而易見的心疼:“你沒有想多,你做的對。”
“是爹爹總覺得你還小,總覺得你還是需要爹爹保護的小姑娘,所以忘了去跟你溝通,忘了咱們家的遙遙自小聰明,有主見,貿然的隱瞞了你。”
路遙一個勁的搖頭,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一直都知道的,她爹,她的哥哥們,這整個一大家子,對她都很好。
路銘成雖然有時候會板著臉訓她,但基本上訓完都會偷偷的心疼。
還有很大一部分時候,是他咬著牙訓著訓著,被路老爺子或者路老夫人給罵走了,然後到最後不管她犯的什麼錯,都這樣不了了之。
她這些年所享受到的,有足夠多的自由,足夠多的寵愛,更別提在吃穿用度上麵。
她也覺得自已這輩子過得很幸福了,甚至是她覺得,哪怕是到以後她沒有找到合適的夫婿,提出來說不嫁人,她也覺得路銘成他們不會逼迫她。
她有這樣的自信,可是在昨天她偷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猜測到了即將發生的事情的時候,她還是不安了。
她太缺乏安全感了。
哪怕是這麼多年來被他們寵著護著,嬌慣著養著,她早就已經忘記了上輩子所有的一切隻能夠靠自已這雙手去賺,被人一次又一次的扔進深淵,隻能夠靠自已去爬出來,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過著每一天的那種滋味。
可是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刻在了她的靈魂裏。
在被美好滋養的時候,它們就被悄悄的掩蓋住了,但一旦她察覺到了任何危險,它們就會衝破那一層遮掩,迅速的攻戰每一分領土。
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做些什麼,以防自已到時候退無可退。
所以哪怕是她一直都覺得,路銘成會尊重她的意願,還會有其他的解決方法,金明帝也不可能將她爹真的逼到死角,但當站在了考場上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的,自已給自已開辟出來了一條退路。
她想,如果她爹因為其他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同意了,那起碼這樣,她還有其他跟金明帝談判的籌碼。
她覺得她最多是未雨綢繆而已,所以哪怕是下了擂台的那一刻,哪怕是麵對她那五個哥哥的時候,她都沒有後悔,都覺得自已做的是對的。
但當金明帝告訴她,路銘成一大早就過去拒絕了的時候,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已做錯了。
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已的內心的想法,到底有多麼醜陋。
她並不是想給自已多一條路走,以免自已到時候退無可退,隻能夠趕鴨子上架,就這麼葬送自已這一生。
她隻是單純的不相信而已。
就連所謂的兩全之策,也在一層層的抽絲剝繭下,露出了它原本的真麵目。
不過是抱著償還,抱著兩不相欠的心態,然後理所當然的庇護自已。
而這個時候,就算是她自已,也忍不住為路銘成,為她那五個哥哥,為疼愛她的所有路家人感到心寒。
能不心寒嗎?
一個一心嗬著護著,疼著寵著,生怕有半點不順心不如意,這麼珍而重之的照顧著長大的女兒,妹妹,一邊坦然,理所當然的享受著,一邊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徹底信賴他們。
隻怕就算是今天路銘成原諒了她,不去計較這些了,以後這件事,也會成為他心裏的一塊疙瘩。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這些,又將恢複一無所有。
不,或許會比一無所有好很多,畢竟,他們對待她,從來都是無私的。
越想,路遙心裏就越難受,簡直都恨不得找條地逢鑽回到昨天晚上,然後狠狠的扇自已幾耳光,把那一腦袋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給扇到銀河係去。
“我知道你這孩子有主張,有自已的想法,就像那年王家那混帳東西做出來的卑鄙事一樣,你比我們都要冷靜、理智得多,這是件好事。”
路遙剛要開口說些什麼,路銘成卻搶先一步開了口。
“這樣為父就不用擔心你日後因為誰而傷心傷神,最後犯下錯事,讓自已受罪了。”愛憐的摸著路遙的腦袋,在說這些的時候,路銘成臉上的表情,真的是欣慰而愉悅的。
路遙見狀,頭低得更低了。
“你不用覺得愧疚,也不用覺得做錯了什麼。”略微一頓,路銘成笑了:“不過你能夠自已跑到這祠堂跪下,為父還是覺得很高興。”
“這起碼說明,我也還不是一個完全失敗的父親。”
旁的局外人看到這一切,或許真的,就算不覺得是養了條白眼狼,也會狠狠傷心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