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也這才發現,原來兩千年過去,他死了又活過來,心裏那點對父親的怨艾居然還存在。
他也不管謝溫嶽會怎麼想,也不管他明不明白,就一邊把車窗搖下來,一邊輕聲罵了句:“又他媽喝酒。”
謝溫嶽橫了他一眼,回敬道:“管的真多。”
空氣裏詭異的氣氛讓做司機的警察有點汗顏,更是非常之摸不著頭腦,他訕訕地抹了把臉,又訕訕地發動了車子。
回到了派出所後,警察就把車上需要做筆錄的兩個人留給了謝未弦,連忙押著偷跑了,一看就是受夠了車上的詭異氣氛,想趕緊借機溜走。
謝未弦倒是無所謂,領著這兩個人進了派出所。
姑娘從上車開始就帶著耳機,直接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的筆錄倒也好做,謝未弦十分孝順的把他親爹晾在外麵,給姑娘做完了筆錄後,就把她送了出去。
然後,他就轉過了頭來,頗為頭疼的看了眼坐在外麵的長椅上等候的謝溫嶽。
謝溫嶽倒是沒變,他還是喜歡喝酒,舉手投足間也還是有著上輩子的名門影子。在長椅上一坐也記得翹個腿,坐的挺直了腰板,板板正正的,十分有貴族氣質。
謝未弦隻覺得麻煩,忍不住歎了口氣,叫了他一聲:“喂。”
謝溫嶽抬頭看他。
“做筆錄了,進來。”謝未弦,“早弄完早完事。”
謝溫嶽倒是接受性十分良好,站了起來,跟著謝未弦走了進去。
“姓名。”
“秦煜,火日立的煜。”
“年齡。”
“五十七。”
“身份證號。”
“自己看。”
謝溫嶽一邊著,一邊從兜裏把身份證掏了出來,丟到了桌子上。
身份證就那麼在桌子上旋著飛到了謝未弦跟前。
謝未弦看了謝溫嶽一眼。
他倆的動作現在簡直出奇的一致,都翹著二郎腿斜靠在椅子上——這好像就是老謝家的祖傳姿勢似的。
意識到這一點後,謝未弦就忍不住嘴角一抽,詭異的逆反心理又上來了,便默默地——換了條腿翹著。
謝溫嶽忽的笑了一聲。
“笑什麼笑。”謝未弦瞪了他一眼,道,“嚴肅點,這兒是派出所。”
“我又沒違法亂紀。”
謝未弦白了他一眼,把桌子上的身份證拿了過來,抄下了那一排號碼。
還改姓秦了。
謝未弦看了眼他的姓名,又開始從雞蛋裏挑骨頭,想著法的罵起了他爹。
忘本的老東西。
他想。
謝溫嶽的筆錄也做得很快,沒過半個時,謝未弦就也把他送了出去。
“回家之後少喝點酒。”謝未弦在門口同他道,“那玩意兒好不好自己心裏沒點數?”
“你管的真夠多的,我喜歡喝。長幼有序,還用不著你管我。”謝溫嶽也,“對了,你是不是得送我回家?”
謝未弦冷漠至極:“門口有公交車。”
完,他就轉頭往派出所裏麵走。可剛側了個身,他就聽到謝溫嶽無可奈何地笑了一聲:“你就這麼討厭我啊?”
謝未弦:“……”
謝未弦身子一頓,不吭聲了。
他想起了那封書信來。
謝溫嶽死後,他守完了孝,回到了侯府裏。
侯府的老管家收拾好了謝溫嶽的所有東西,怕他睹物思人,就先替他全給收拾到了一個房間裏。如果還要拿出來,那他們這些下人就再替他擺上。
謝未弦沉默了很久,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那麼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後,他才有些心不在焉地了句,算了,一會兒再,我去看看。
他就去看看了。
老侯爺的東西很多,當時夜也很深了,謝未弦就跪在地上,一樣樣的把那些遺物從箱子裏拿出來。
老侯爺死的突然,死前甚至都沒來得及寫點什麼留給他,所以也沒有什麼遺書。謝未弦知道這一點,所以也沒指望老侯爺留點什麼給他。
可意料之外的,他翻到了一紙信,信上還寫著致吾兒。
謝未弦有些意外,就那樣端著它,傻愣愣地愣在了那個黑夜裏。
他跪在地上,愣了很長很長時間之後,才把信紙打開了。
時間過去太長太長了,謝未弦記不太清信上都寫了什麼了。隻記得信的開頭裏,謝老侯爺寫——“致吾兒,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可下一行,謝老侯爺又:“不過你打就臉臭,長得還隨我,舒顏也不好看,還是算了。”
這開頭兩行實在太氣人了,也不太像是老侯爺會的話,所以,謝未弦就記得很清楚。
那封信並不是遺書,那好像是老侯爺好久好久之前就寫好了的,看那樣子,他是一直想寄到塞北去的,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又一直沒有寄。
信裏的行文有點硬邦邦的,看起來,謝老侯爺是想關心他的,但他又知道自己在兒子心裏的地位不怎麼樣,就不知該怎麼關心才好。
謝老侯爺在信裏,門口的樹其實是很久之前的一代皇帝賜給謝家的,謝家是塊風水寶地,這大樹常年都鬱鬱蔥蔥的,長得特別好。
謝老侯爺,這樹可得珍惜著點,外人都已經把它當做謝家的象征了。
謝老侯爺又,前幾他夢到了謝未弦他娘,他娘指著他鼻子罵他不上心,她孩子在塞北挨凍受罪,做爹的卻在京城裏花酒地。
謝老侯爺還,邊境軍的統領上次回京來和他見了一麵,聽他,塞北那兒的將士都是喝酒吃辣來取暖的,你又不會喝酒,傻眼了吧?
信裏洋洋灑灑好長一篇,謝老侯爺隻字未提父子兩人的事,卻字裏行間都在無言地,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