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幾乎都會做一些夢,有時候因為日有所思,有時候因為情緒波動,有時候也會無由的突然闖入你的夜,攪動波瀾。
而人這一生的所有夢幻虛境,組成了他的另一個世界,而他也似乎斷斷續續的過著另一種人人生。
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來了雨,濺起來馳道邊一些沒人關心的塵土,雨與塵融合有種特殊的味道,曾經被張翽解釋為生長。
戰馬搖起尾巴,拍打著因為冷雨躲在自己身上取暖的蚊蠅,簡易的馬棚裏茅草擋住了大量的雨水,隻有微量的雨滴透過縫隙落在馬槽與馬糞便中,酸臭味便由此擴散出去。
不遠處的軍帳外有幾個人正冒雨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嘔吐,從嘔吐物中能看出來他們昨夜的晚餐並不是太好。
尉遲寶琳看著剛剛還逞能非要一觀張翽施展接骨妙法的柴令武此刻大行萬物歸塵的倒餐之術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就說嘛,我尉遲家也是見慣了生死廝殺的,能比你柴令武差出這麼多去?
“小子,你那邊一點,噦……”老尉遲終究也是沒抵住張翽小刀子剌肉的刺撓,把胃裏的粥飯一鼓腦還給了大地母親。
大帳裏還剩下張福與許弘真兩位旁觀者和此時正在用燒開了三滾又晾涼了的白水進行著最後一遍的衝洗,被麻藥灌昏過去的程懷亮一點反應沒有,像死豬一般任人宰割。
人肉其實與豬羊無異,被水衝刷的沒有了血色的下肢與後世擺放在超市裏的豬肉一般無二,張福強忍著胃裏的翻騰就是為了看看當時少爺到底怎樣救了自己,巨大的好奇心與難以忍受的生理反應爭鬥著。
許弘真倒是表現的自然,世家為醫的他從未見過這般救人方法,人肉對他來說是神聖的,怎麼可以像家裏的婦人縫衣服一般直接縫製。
而且縫製並不是操作的要點,從那小子嚴格要求不讓自己兩位旁觀者進入他設定的範圍來看,他更像是懼怕某種東西沾染了自己的手與傷者的身體,難道是巫術?
還是符咒?更讓讓許弘真感到恐懼的還是張翽上下翻飛熟練的手法,以及他從未見過的絲線和打結方式。
“好了,等他醒了後控製住他不要亂動拿夾板固定住就行了”張翽拍打拍打自己的手,衝洗衝洗自己的寶貝手術刀,收拾完東西後抻了一個懶腰就走出了大帳。
累,聚精會神兩個時辰的張翽此刻感到無比的累,上一世在手術室一上就是一天也沒有這麼累過,看來現在年輕的身體還是支撐不住大量的勞動力。
從出發去長安以後張翽就沒有好好的休息過,此刻他隻覺得自己的思維懶得以任何方式運轉,抬起頭看看越來越稀疏的雨滴,他覺得天慢慢的轉了起來。
和自己出車禍時的天空一樣,烏雲慢慢像漩渦流動,世界此刻也以自己為中心,他嘴唇輕輕張開,呼出一口熱氣,讓雨水滴在嘴裏喃喃道:“這是要送我回去麼?”一陣冷風自腦後吹來,張翽應風而倒。
勞累並不是壓垮人的唯一因素,精神上的孤獨鬱積與在短時間內對複雜環境的思考已經耗盡了張翽的心力,與張家村張氏的糾纏,與柴令武的打鬧都是他試圖與唐朝的世界妥協的試探,張翽想融入這個世界啊。
這裏沒有自己的使命,他費盡了心力就是想讓自己過的舒服些啊,可為什麼看到患者的時候還是那麼心痛。
在這裏,怎麼一條命說沒就沒了,前些天剛剛認識的戰友臉上憨厚真誠的笑容還沒消散,人就已經沒了,原來老婆孩子熱炕頭真是一些人的奢望。
原來軍旅生活中最快樂的時光是夜裏入睡前的那一段吹牛大賽。張翽被柴令武抱起來的時候心裏埋怨了一句:“狗日的,狐臭男”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尉遲恭等人也跟著進了帳,經過內科高手許弘真診脈以後,程懷亮就又多了一個病友,診斷是心力耗傷,這在古代算是一個大毛病了,相當於後世的心力衰竭,不過一個是器質性的一個是哲學上的就有了天差地別。
柴令武尉遲寶琳沒被允許留在這看護救他們於不義之地的恩人,老尉遲一人一腳踢了出去,許弘真也帶著諸多困惑退了出去,張福自己麵對老尉遲還是有著莫名的壓力。
幫少爺用兩條最幹淨的濕布分別擦幹淨的臉和手腳,不然他醒來絕對會對自己大發脾氣,或者又拉著自己整夜不睡講道理談心,這都是一個農家神經大條的漢子難以招架的招數。
尉遲恭對這個從身貼來看是來自魏州的小子也是一臉的狐疑,張家自漢代留侯分支出去後就一直是沒落的形勢,沒聽說隋唐以來有什麼英雄人物出自張家,看這小子一身的醫術難道是醫聖仲景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