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譬如,顧雲夕開始控製江止寒的飲食,連他最愛的麻辣小龍蝦,她都給他控製著盡量少吃。
應酬多,喝的酒也多,脾胃總不太好,老了疼起來是真的厲害。
顧雲夕看在眼裏,是又害怕又心疼,責怪他總像個孩子,不懂得愛惜自己。
她特意去請教了老中醫,學了幾味方子,慢慢的給他調理。
江止寒雖說有時候會嫌煩,說他愈老愈嘮叨了,也知道輕重。會喝保溫杯裏的熱水,也會在喝完苦澀的中藥後,向他討要一個吻。
“別多想。我也就是說說,唔……我當然還得好好活著,陪著他的小寶貝。”
江止寒確是真的生氣了。
將手抽了回去,摁住蝦尾利落的拔出了蝦肉,塞進顧雲夕嘴裏,堵住了他的下一句話,氣鼓鼓的凶他。
“這是什麼話,是隨便亂說的嗎?吃蝦,別多想了。我們當初說好一直在一起,你可別想半路甩開他。”
顧雲夕微怔,旋即笑了,日落最後的餘暉溫柔的流轉在他的眼睛裏。他嚼著蝦,含含糊糊的說了聲“好”。
顧雲夕性子閑不住,難得安靜了片刻,他跟著沉默了,沒有出聲,隻是手頭剝著蝦,在沉寂的暮色裏,看著顧雲夕的麵龐,細細的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她怎麼這麼好看,怎麼看都不厭,比較沮喪的是,終究是三十年,蟬翼一樣薄薄的深橙色的光棲在他肩頭,給他們周身渲染了一層柔和的顏色。
顧雲夕看見,有一道淺淺的並不顯露的細紋爬上了他的眼角,夕陽西下的光漸漸黯淡在那裏。
是眼淚。
他有些難過,想淌淚。
下意識的伸出了手,想挽住流淌的光陰。一輩子,為什麼這麼短,時間啊,你能不能慢點走,再慢點,讓他多陪陪顧雲夕。
他知道顧雲夕此時在想什麼。他們身邊的許多故人,朋友或者敵人,一個接著一個的走了。
他陪著顧雲夕在等候區等著,當時天空是陰鬱的鉛灰色,團雲簇簇,沉沉的壓了下來。顧雲夕和他並肩並坐著,透過狹窄的窗戶看著遠處空落落的山,山頭不見草色,隻有伶仃的鳥飛過,淒慘的叫著。
顧雲夕說:“陰陽相隔,恩怨兩清。下輩子,別再有瓜葛了。”
下輩子,會有下輩子嗎?
如果真的有,別怪他貪心,他想要永生永世的和顧雲夕在一起,一直到四海枯竭,宇宙湮滅。
他們肉身泯散,化為依偎在一起的塵埃,或是海浪卷起拍岸相鄰的兩個泡沫。
永遠糾纏在一起,永遠都不要分開。顧雲夕,其他人都是過客,你是他的全部。
像是穿堂的風,又像一條路,鋪展開來。順著路走去,他能看到過去很多的人,很多的事。
路的起點是那年夏天,顧雲夕帶著盛夏暑熱向他走來,問他叫什麼。
江止寒得承認,他對顧雲夕確實不是一見鍾情,他年輕的時候頗為傲氣,那時候對顧雲夕。
甚至談得上的厭惡。戲劇性的是,兜兜轉轉不經意間,他已經是他刻入骨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