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跑著上了禮堂台階,闖了進去,我想確定裏麵講座的人到底是不是周世卿老師?
自動忽略了台下的觀眾,講台上的人身著下午小林子從蕭然雲裳取走的深藍色亞麻長衫,勃頸處搭了一條米白色針織長圍巾,麵目有些模糊。
“清華名教授陳演恪有三不講,書上講過的不講,別人講過的不講,自己講過也不講。而我今天要講的內容正如陳演恪的風範一般別具一格,獨樹一幟,它沒有甲骨石器的粗獷豪放,沒有唐宋錦繡華彩,也沒有明清嚴謹精致,它有的是內斂低調、回歸自然卻不失文化內涵的書生氣韻,他就是民國長衫!”
清朗悅耳的男中音字字句句如清風徐徐落入耳中,台上的長衫書生提裾而立,濃鬱的書卷氣息撲麵而來,那氣度那風采除了周老師再無別人。
講座持續了很久,而我呆呆的立在禮堂進口處,注視著周老師舉手投足,思緒再一次被拉回到十年前的高中。
周老師針對高三畢業生的寫作課也是吸引著眾多師生。記得一次和同班好友蘇蘇一起去聽周老師講課,聽課專注的我記完筆記抬起頭來,周老師笑意盈盈的看過來,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坐在旁邊的蘇蘇一雙杏眼如一汪秋水,含情脈脈的看著周老師。
發現了不該發現的秘密,我迅速低下頭,耳朵燒的十分厲害,執筆的手微微顫抖。
蘇蘇是高二下學期轉來的女生,一頭飄飄長發,皮膚白的猶如最潤澤的玉石,經常穿著不同款式的連衣裙,走起路來聘婷有致,淑女十足,特別吸睛。
蘇蘇轉來不久就與我成了形影不離、無話不談的好友,我以為我是最了解她的人,她什麼時候有了秘密?而周老師又是什麼時候喜歡蘇蘇的?
蘇蘇這樣的女孩子在我們學校本就出眾,沒來多久,男生的信如落花一般繽紛而至。尤其是藝術節那天,我們班的節目是蘇蘇的孔雀獨舞,驚鴻一舞,俘獲了多少愛慕之心啊!那天,我清楚的記得,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周老師,他在台下靜靜的看著節目,眼底沒有平素的溫潤淺笑,而是凝重專注。
低著頭思索,難不成就是那一天,周老師開始喜歡蘇蘇了?筆記本上胡亂的留下一些不知所以然的印記,心裏忽喜忽悲。
我明確的感到一種深深的孤獨感襲擊著我的心,令我感到顫栗,又有一種深深的羨慕湧上心頭,像周老師這麼優秀的人,也隻有蘇蘇這種女孩子才有資格站在他身旁。
我為什麼會難受,為什麼要拿自己和蘇蘇比?以前從未有過的自卑令我再難抬頭去看周老師一眼。
下課後,我迅速逃離教室,在夜深人靜的時刻翻開筆記本,寫下了三個字“醜小鴨。”那時候,我單純的以為自己就是自卑。
再後來,我基本上不會在周老師的課上回答問題,基本上每天都能看到蘇蘇如水的杏眼默默的注視著周老師。有時也會看到他們在林蔭下散步談笑。
而我唯一排斥獨孤的方式就是默默的畫畫,忘我的用工筆描摹奶奶筆下的每一幅古典女裝。
回過神來,台上的周老師又講到精彩之處,台下的聽眾歡聲雷動。他溫潤的目光落在我站立之處,稍事停頓,從容自若移向別處。
我意識到自己站了很久,就近找了一個座位悄悄坐下來。十年前,我無法仰望他,而十年後,我也隻能默默的存在於最遠的角落。
多前的醜小鴨,到如今還是醜小鴨罷了。
“非古典服飾我不講,非男士服飾我不講,非文化服飾我不講,但並不代表我沒有涉獵其他服裝藝術範疇,今天我想破例一次,僅此一次,我想講一講服飾發展史上堪與民國長衫比翼齊飛的民國女裝學生裝。”
周老師提裾走下講台,閑庭信步一般向後排走來,聽眾的目光隨著他落到後排我的身上。
我左右看看,最後排隻坐著我一個人,而其他的聽眾都擠坐在前排的座位,仿佛我就是特意坐在此處引人注目一般。
他走到我身邊,拉住我的手,拉著我向講台走去。
我曾穿著古典女裝麵對數千觀眾,可以平心靜氣的展現服飾的魅力,我也曾麵對數十名記者的攝像機談笑風生,鎮定坦然,可是此刻的我如在雲端,腳底虛浮,腦海一片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