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小周又低低的說了一句什麼，屋裏寂靜了片刻，忽然傳來白琢的大笑聲，聲音被捂在被子裏，音量卻一點沒小。
““鶴頂紅”這個名字怎麼了？我覺得一點也不奇怪啊……驚雷幫裏，還有叫麝香，叫狗尾巴草，叫一隻羊的呢……我覺得我叫“鶴頂紅”特別正常好聽，真的……”，晏小周無力的辯解，白琢卻笑得更厲害了。
白珣臉上的笑意卻慢慢沉寂了。
他聽出了白琢那半真半假的笑聲，也聽出白琢在借機轉移話題，心裏不禁有些惋惜。
這是最好的時機。白琢現在不多問她與驚雷教有關的事，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還問不問的出來。
但願將來，晏小周不要成為白琢的軟肋。
白琢已然決定不再討論驚雷教的事情了。笑過一陣，他打了個哈欠，慢吞吞的對晏小周說道：“天快亮了，我們休息罷，明日還要去見長燈會的人。”
晏小周應了聲是，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眼睛裏一片清明，眉頭微微皺著，對明日的會麵充滿了糾結與擔心。
白琢卻冷不丁伸出一隻手環住了她，聲音低沉，困意濃濃。
“父親很感激你為長燈會做的一切，大家也都很喜歡你……走了這麼條七拐八彎的路，外人不理解，我和父親卻心疼得緊……好在長燈會現在與上元城那邊沒有關係了……睡吧，睡吧……”
晏小周緩緩閉上眼睛，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蓋著大紅鴛鴦被，抬眼就看見床帳上掛著的大紅的中國結，空氣裏彌漫著她和白琢喜歡的甘鬆香的氣味。還有相愛之人陪伴在身側。晏小周頭一回領會了“圓滿”這個詞的意義。
白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個院子，在屋頂、老樹上幾個起躍，輕巧落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東方初現魚肚白，以往這個時候，他已經開始指導兩個孩子晨練了，小廚房裏則會傳來沐曦熬好的米粥的香味。
最近在人家家裏做客，晨練照舊，沐曦卻不進廚房了，她會坐在石凳上含笑看著父子三人，手中拿一片葉子，吹一曲幽靜的小調。
然而，今天的小院裏，靜悄悄的。隻有筠兒一個人坐在石凳上，拿著本史書在看，書還拿反了。
白珣看著緊閉的房門，看著時不時用手抹眼睛，把手上弄得濕漉漉的筠兒，心裏忽然一空。
就好像有人拿刀子挖走了他心髒一角，瞬間疼得大腦一片空白，腳步虛軟。
他努力往旁邊走了幾步，扶住了一棵老樹的樹幹。筠兒被他發出的響動驚醒，一頓一頓的、慢慢的轉頭，盯著他看了好大一會，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從他兩歲會說會走以後，就再沒哭的這樣厲害過了。
守在暗處的暗衛們紛紛隱藏了身形，表示自己也很想跟著哭一哭。
都是主子鬧出的幺蛾子，害的夫人帶著小姐離家出走了！
院裏那父子倆對著哭了許久，情緒漸漸平複下去了，白珣才想起來問筠兒：“你娘親和筱筱什麼時候走的？臨走前……臨走前。可有留下什麼話？”
筠兒抬眸看了他兩眼，背過身去，右手攥緊了自己的衣角。努力平靜下來的聲音裏，帶著止不住的哭腔。
“娘親說，父親思慮周全。不讓妹妹跟著回上元城，實是為了她的病著想。她已經找到了給妹妹治病的辦法了，所以不用去南疆了，但她們以後到底要去哪裏，還會不會回來，一切都未可知。”
“娘親請父親保重身體，善待兄弟們。計劃要徐徐圖之，不可衝動，不可太過冒險。”
“還有一句話，是我要對父親說的——將來要是母親不回來了，父親您為了大局，另娶她人為妻……到時候，請父親莫要忘記了當年臨州戰場上，母親那一箭之恩。”
男孩的嗓音稚嫩，說出的話，卻漸漸有了氣勢。
白珣很想跑出去，把她們追回來，想告訴沐曦，他不願讓她們離開，他一定會保護好她們，想請求沐曦，與他共進退，永不分離……
可是，他最終，隻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知道了”。然後遲鈍的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