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小鎮(1 / 2)

水淼洗完澡後換上了葉家近的衣服,他的衣服才剛剛洗完還沒來得及晾在外麵。月亮藏在樹梢深處,魚兒從水麵上探出了頭又潛下了水麵吐了吐泡,一朵雲在淺淺的月光中漏了蹤跡,月亮還沒有準備好走出樹梢,如同此時的水淼也沒有做好回家的準備。

水淼的母親回到家後放下了肩頭的鎬鋤和鐵鍁。小鎮上時有拐賣兒童的事情傳來或者夏天河裏漲水的時候總會有人溺水淹死,她穿過了小鎮上一個又一個路口,在她回家沒有看見水淼,喚了好幾聲也沒有一點回應後,她慌得連晚飯都沒有做直接就鎖上門出去尋找水淼,當她進入鎮上那唯一的一個網吧也沒有看見水淼的時候,她的心開始顫抖了起來,恐懼和害怕襲上心頭,她生怕水淼就這樣出事了,找到淩晨,周邊的商店早已關門。

水淼母親手裏的手電筒從橘黃色的光芒變得黯淡到隻能看到一點光亮也沒有找到她的兒子,“她把自己的孩子弄丟了,還好這不是第一次,”水淼的母親想到這,心中的擔憂才消了一些,頭仍不忘四處張望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回了家,“他明天應該會回來的,以前每次水淼離家出走後,第二天就會回來,這次應該也不會例外。”我們總愛總結經驗,哪怕是對於隨時可能發生變化的事情,我們總是偏信自己的經驗,也不願意相信這一次就是它的臨界點,更不願意相信經驗從此無用。這在水淼母親找尋無果後,隻能這樣勸慰自己,至少還抱有期望和幻想,這短暫的幻想足以給人美好,比起撕開傷口上剛剛愈合的痂,這溫柔了很多。

水淼很顯然沒想到他的母親還在街上找他,甚至連晚飯都沒有吃。我們對於別人總是溫和了許多,對於自己的愛人卻是嚴格要求,連原諒都成為了奢侈,我們時常因為別人的一頓飯而心懷感激,卻時常忘記那在我們還不會說話的時候把我們養大成人的父母,我們感恩陌生人,卻對於父母吝嗇得連一個謝謝都說不出口,他們早已衰老,我們卻後知後覺。

“阿姨你做的麵真好吃,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麵,”水淼換完衣服後,對正在晾他衣服的葉家近的母親說道,“孩子你的母親做的才是最好吃的,阿姨不會趕你走,但是阿姨希望你能明白。”

“你看這棵樹,你覺得它好看嗎?”葉家近的母親指著纏著鐵絲的樹木,正是因為有了它才有了晾衣繩。

“這一點都不好看,這麼矮的樹又枝椏奇藝的樹你還留著它。”

“孩子啊,你不要看它又矮又老,以後他枯萎了老死了,我們都不會有機會再看見他舒展枝葉了,我們不能等樹徹底凋落後才恍然大悟地說,“原來這裏沒有樹,隻是一個枯木樁。”

那個時候的水淼和葉家近不會懂得這其中的道理,他們又怎麼會懂得這其中暗藏著的智慧?水淼開始思考著:我與母親的關係是什麼?是一種裙帶關係,還是剪斷臍帶後的哺育之情。

在水淼陷入十塊錢和母親與他關係的時候,她的母親也沒有睡著,沒有在夢中,他就在母親的身邊。

在五年級的時候,水淼中午時常在學校,他一個人對著牆打著乒乓,他的母親自然也成了學校的常客。扯著他的耳朵,扯回了家,比起記憶,那在箱子底下壓著的乒乓球拍更能保存這些記憶。又是一條訓斥而回的路,他的母親總會在水淼正全神貫注接球的時候,伸出手拍擊他的背,收了一副球拍,又有一個紅白機。

“我就知道你在學校,打乒乓能當飯吃?”

水淼的體育老師是喜歡水淼這樣一個能和他打上幾個回合的小孩,在體育課休息的時候,他總會喊名要和水淼打,水淼經常在下課後拿著乒乓球拍一下一下地顛球,他和同學一起討論乒乓也一起較量,在他母親得知他有想要加入體育隊的想法之後,便把他的球拍摔在了地上,紅色的膠麵也被扯了下來。那是水淼的第一次離家出走,第二天晚上就回來了,他晚上一直在家外麵轉圈,卻不敢進去,直到屋子裏的燈全部熄滅,他餓到不行的時候,就靠在門邊睡著了,直到第二天他母親開門的時候就看見了他。

“你爸經常不在家,就我帶著你,你一天還不好好學習,你不好好學習以後就和我們一樣幹苦力。”

“你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別整些沒用的,”在棍棒和這些理由下漸漸地抹掉了他年少時的愛好,他喜歡的都被鎖在了大紅箱子裏,鑰匙在母親手裏。

他打遊戲會被母親抓,打乒乓會被抓,這樣打壓的生活在他高中的時候才得以改變。

那時候水淼在外麵被抓的情形就成了小鎮上的笑談,老師也會偶爾提起,但他從沒有被這些所打倒,夢想可以被扼殺,愛好可以被扼殺,但他那顆不懼前路的心在一次次的打擊中更加強大,在很多次可以放棄的時候,他都如同那天從家裏出走一樣。

水淼記憶最深處的就是他直到六年級才吃到蛋糕,那是在他姑的生日上。家裏的貧窮,哪怕是別的小孩在生日的時候都會收到一個小小盒子裝著的蛋糕,而他生日的第一次特殊待遇是在初二的時候,在吃下午飯的時候,母親給她碗裏放了一個雞腿,今天是你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