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抵達陵園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太陽被濃厚的烏雲遮住,明明已經早上十點鍾,光線還是顯得灰暗。
拾級而上,青石板路凹凸不平,縫隙裏生了青草,上麵還掛著潮濕的水汽,綠意盎然。
這是時綠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陵園裏很空曠,人不多,但很多墓碑前麵都放著花,隻是被雨水衝的七零八落。
看著眼前這一座座灰白色墓碑,時綠忽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上次,許宿野沒有恰巧回來。
那麼她現在,是不是也會靜靜躺在這樣的地方,在很漆黑悶窒的地下,連風聲都聽不見。
時綠蹲下身子,把一束白菊放在碑前。
碑文簡潔,放著一張褪色的照片。男人穿著警服敬禮,跟許宿野長得很像。不同的是,許宿野總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照片裏的男人卻笑得陽光。
許母想單獨跟許父會兒話,時綠先跟許宿野去旁邊等。
牆下的石凳上積了雨水,許宿野用紙巾擦幹凳子,把外套脫下來墊在上麵,隔絕了冰冷的石麵,才讓時綠坐下。
他自己則是斜倚灰白牆壁,靜默立著。
時綠看得出來,他今情緒低落,眼瞳很暗,像是熄滅後冷卻了的星。
他們都沒話,偶爾有冷風吹過,旁邊就會下起落葉雨,嘩啦嘩啦。
風經過的瞬間,時綠忽然開口:“許宿野。”
“嗯?”許宿野原本微低著頭,聽到她的聲音,慢慢抬眸看向她。
也許是因為今溫度低,他的臉孔比平時還要冷白,像是沒有血色,唇色也淡。
她輕聲問:“你有什麼話想嗎?”
許宿野凝望著她,片刻後,他抿了抿唇,低聲開口:“有。”
時綠等著他繼續。
許宿野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看向遠方雲霧繚繞的山頂。
“安城比祁城很多,也沒祁城繁華。一入夜,街上除了燒烤攤和廣場以外,其他地方都漆黑一片。城市沒太多玩樂,我時候最喜歡的事就是在晚上,跟爸媽一起去廣場散步,玩套圈,打氣球。”
許父去世前,許宿野家境還不錯,雖然跟時家這樣的豪門沒法比,但也衣食無憂,富足安樂。
許宿野的這些東西,時綠隻從同學口中聽到過,從沒真正玩過一次。
很奇怪,她以前對這些玩意從不好奇,這次卻不知為何十分在意。
她認真聽著。
“我學的時候,玩那些遊戲很厲害,尤其是打氣球,很少失手。我那時的夢想是,長大後跟我爸一樣當一名警察,爸媽不支持,我還因為這個跟他們生氣。後來我爸出事,我才明白原因。”
“我想要的獎品,最後都能贏到,隻有一個沒成功。當時我很喜歡其中一個遙控機器人,但是圈太,根本套不進去。我爸跟我約定,如果我期中考能考到班裏前三,他就找攤主把那個玩具買下來。那次期中考,我考了第一名。但是成績單剛發下來,老師就接到了我家的電話。”
許宿野眼眶泛起酸澀。他痛苦地閉上眼,聲音哽咽沙啞,透著無助,“他走得太突然,跟我的約定還沒兌現呢。”
時綠也經曆過親人離世,她能感知到許宿野的難過,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在這種時刻,任何話都顯得蒼白。
過了很久,她:“哪有空了,你帶我去那個廣場看看吧。”
“好。”
後來許母紅著眼睛出來,先回車上休息。
許宿野跟時綠一起,走到墓碑前。
許宿野拉著時綠的手蹲下-身,看著碑上的照片,無比認真地道:“爸,我有件喜事要告訴你,我結婚了。”
時綠回握住他的手,淺淺彎了彎唇,溫聲跟照片上俊毅的男人打招呼:“叔叔好,我叫時綠。”
他們在墓碑前十指相扣。
許宿野低聲著自己的近況,時綠在一旁靜靜聽著。
臨走的時候,時綠拉住許宿野的手腕,幫他把衣服上的少許白灰拍掉,是剛才他倚著牆的時候蹭到的。
許宿野乖順站著,任由她動作。
快走到門口,許宿野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停住腳步。
時綠看向他,“怎麼了?”
許宿野向著她的方向邁出半步,輕輕攬住她的肩膀,聲音輕-顫:“時綠,如果你要走,一定要跟我告別,不要忽然離開。”
想起他之前的那些話,時綠心裏湧上一陣不出的酸澀,像是心尖被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