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餐廳的時候,時綠已經記住了海的大致方位。
海邊夜風很大,空中潔白的雪花都被吹得傾斜。
風雪中,時綠幾乎睜不開眼。隻能憑借記憶中的方向,一步一個腳印,朝著海邊走去。
浪潮拍打沙石的聲音近在耳邊,繞過最後一棟建築物,她看到了大海。
跟站在建築物高層看海的感覺不同,這時候真真切切地站在海邊,海風呼嘯,雪花冰涼,夜色中的浪潮像是黑色的怪物,正湧動著往岸上爬。
夜裏的海神秘而危險,如同蟄伏的野獸。
時綠站的地方裏海岸線很近,風裹挾著浪潮越來越近,她的鞋很快被打濕,冰涼的海水掠過腳背又退去,帶來一陣戰栗。
時綠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看著一望無際的,墨一般的海麵。
細碎的雪落入海裏,很快消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風太大了,雪又太,跟她想象中的,安靜的海平麵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的場景,差別很大。
不過,這樣的海上雪景是她第一次見到,勉強也算是彌補了遺憾。
時綠站在原地發了很久的呆,良久之後,她拿出手機,開始編輯備忘錄。
寒風中,她的頭發被吹亂,擋在眼前,手指被凍得通紅,幾乎要被凍僵。
她艱難地打出一行又一行的字,最後都刪掉,隻留下一句。
【許宿野,這些年,真的很對不起。
忘了我吧,去找一個值得你付出的人。】
海水已經漫過了時綠的腳踝,她的雙腳被泡得幾乎失去知覺。
艱難地拖動雙腳,走到更高的岸邊,她把手機放下,在旁邊圍了石頭,防止手機被風吹落進海裏。
之後,時綠迎著海風,一點點走進鹹濕冰冷的海水中。
可能是氣太冷,讓她出現了幻覺。
時綠看到前方的海水裏,出現了許宿野的身影。
他臉色蒼白,正在不停地往下墜,就像很多年前他那次落水一樣。
時綠頓時變得慌亂,她不顧一切地加快腳步跑進水裏,身邊的水位越來越高。在水的壓力下,連邁開步子都逐漸變得艱難無比。
時綠從沒想過要傷害許宿野。
可她生來就有人格缺陷,缺乏同理心,沒辦法好好愛一個人。
許宿野偏偏又愛得偏執,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時綠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從許宿野的十三歲到二十六歲,她折磨了他整整十三年。
現在,她想放過他。
如果他們之間隻能有一個人好好活著,時綠希望那個人是許宿野。
恍惚間,時綠好像聽到許宿野在喊她。一聲又一聲。獵獵風聲裏,他的聲音嘶啞又絕望。
應該是幻覺吧。
他明明沉在水裏,他還等著她去救他。
冰冷的海水已經快要漫過胸口,時綠還要往前走,手腕忽然被人從身後拉住。
“時綠!”許宿野死死拽住她的手腕,生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幻覺裏的許宿野消失,時綠被拉回真正的現實。
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轉回頭,看向他,“你怎麼會在這兒?”
許宿野眼眶很紅,黑發和蒼白的臉孔都被水打濕。
可能是濺起的海水,也可能是他自己的淚。
許宿野握住她的雙肩,嗓音壓抑著痛苦,“時綠,活著對你來,真的這麼痛苦嗎?”
時綠早已淚流滿麵。這是許宿野第一次看到她哭。
她哭得安靜,沒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無聲地流出眼淚。
她的眼神很悲傷。
許宿野心裏像是被狠狠一刺,鮮血立刻就冒出來。
“你話啊。”許宿野抱住她,替她擋住海上的風雪。
時綠輕聲開口:“對不起。”
許宿野喉結滾動,氣息因為心中的疼痛而輕微抽搐,“我不想聽你對不起。如果活著真的讓你這麼痛苦,那我陪你一起去死。”
時綠反應激烈,對他這句話很排斥,“你不要這種話。”
她用手背抹了下淚水,語氣抽噎,“不是活著讓我痛苦,是跟你在一起讓我覺得痛苦。”
在她完這句話以後,許宿野眼中立刻浮現出悲傷。
時綠狠下心繼續:“你還不明白嗎?我們繼續糾纏下去,隻能互相折磨,誰也別想好過。”
“許宿野,不要把人生浪費在我這種不值得的人身上。”
許宿野望著她,低聲道:“值不值得我了才算。”
就算是互相折磨,他也情願跟她糾纏一生。
頓了頓,許宿野問:“那件事,你是不是知道了?”不然她不會出互相折磨這樣的話。
時綠吸了吸鼻子,“是。”
“和你沒關係,是我自己想不開。”許宿野捧住她的臉,用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