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熟悉得讓唐一琳當時就握緊了筷子。
她起身，怏怏地想，果然不能背後說人是非——說自己的都不行，看，報應來了吧。
“陸總好。”她的聲音小得快要聽不見。
男人的黑眸中慢慢結出冰霜，鋪滿整個眼底，“我不好。”
唐一琳一怔，擠出笑，“那……”
“回答我的問題。”陸錦航仿佛對那個問題特別執著，嘴角彎著似有若無的一絲弧度，“你覺得我的前妻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因為她不喜歡程序員？”
在他的目光下，唐一琳的皮膚都有些發麻，這種麻意順著血管滲透到心裏，“我不知道。”
“嗬。”男人淡淡笑了聲，“那你大概也不知道，她說她一開始之所以喜歡我，就是因為我是個程序員。而她又自稱是個一天如此、一輩子都如此的人，你說，她這兩句話裏，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宋井和馮總工程師都有些沒反應過來，為什麼陸總突然抓住了一個人的小辮子就開始沒完沒了地問一些稀奇古怪、別有深意的問題。
而馮老是看到她的臉才忽然想起，這不是前幾天那個兩分鍾破譯了酒神病毒代碼的女人嗎？
她和陸總……是什麼關係？
周圍越來越多的人投來目光，宋井幹咳了一聲，打了個圓場：“陸總，咱們該回去了。”
陸錦航收回目光前的最後一秒，看到她垂著眼簾，一副萬分受驚樣子，哪還有方才半點囂張。
可他對她的脾性了若指掌，自然清楚，她臉上無論是驚慌失措還是乖巧恬然，都是裝出來的。
就像幾年前，她追著他滿世界跑的時候——
唐一琳是出了名的街霸王，一是家裏無人約束，二是身邊天天跟著顧況墨嵐之流，她也學不著什麼好。
後來為了追他，硬是穿著十厘米的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到西餐廳，溫聲細語地和他打了個招呼，轉臉就小聲罵了句：“格老子的，這雙鞋再穿兩天老子就離不開輪椅了。”
很長時間裏，陸錦航都在想，最後導致她離開的究竟是什麼。
明明是她主動跑過來，蠻不講理地把她作為的愛情全都塞給他。
他沉默也好，抗拒也罷，她始終鍥而不舍地往他心裏鑽。
當他終於肯接納的時候，她又一陣風似的掛走了，毫不留戀。
於是他心上隻剩下一個被她親手鑿出來的洞。
為什麼。
是因為她對他的喜歡，一開始就建立在偽裝和做作之上嗎？
天知道他有多咬牙切齒地想掏出她的心髒看看究竟是什麼顏色。
然後他就聽到一個過道之隔的另一張桌子上，她嘻嘻哈哈地對別人說：“聽故事不要隻聽一半，你怎麼不看看陸錦航後來怎麼樣了？”
挖空他的心不夠，卻還要當成笑柄般展示給旁人看。她很得意吧，她很開心吧。
“陸總。”宋井又小聲提示催促了一句。
陸錦航這才邁開步子往外走。
陰影從唐一琳的頭頂撤開，那股壓力卻久久不散。
“你怎麼哭了？”身邊有人低聲問。
唐一琳悻然落座，怒道：“這小炒肉太他媽辣了，差評。”
宗祁目瞪口呆，“……”憋了好半天才道，“你沒點小炒肉。”
唐一琳想也不想抓起一把筷子就往他身上擲過去。
筷子劈裏啪啦地掉了一地，正好掩蓋了一滴水珠落在桌子上的聲音。
宗祁抿了下唇，試探道：“你心情不好啊？”
“差極了。”
“因為陸總？”
“因為饞。”唐一琳扒著飯，“一會兒去看看哪有賣幹果的，老子惦記一上午了。”
工程部又沒有多少女人，也不能直接抓一把搶來吃。
宗祁歎息，“是，祖宗。”
唐一琳滿意地點點頭，“好好跟著我，少不了你的好處。”
雖然這廝遠不如顧況機靈會來事，也比不上顧況伺候她這麼多年累積下來的默契，但好歹踏實勤奮，倒也聊勝於無。
宗祁被她逗笑，“都是為別人打工的，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唐一琳隨手從水果區拈了串葡萄，放在手裏掂量著，答非所問：“馮老還有幾年退休？”
宗祁愣了好一會兒才道：“聽說早該退了，是因為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接班人，所以退不下……”他說著說著自己先感到幾分狐疑，“你問這個幹什麼？”
唐一琳往嘴裏塞了個葡萄，漫不經心道：“你想不想替了他？”
宗祁如遭雷擊，張著嘴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唐一琳摘了個葡萄扔進他嘴裏，“回神。”
他差點被葡萄噎死，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剛才說的……什麼意思？”
“孩子傻了。”唐一琳摸了摸他的頭，默哀，“人話都聽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