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靖笙點了下頭,唐一琳攬過她同樣削瘦的肩膀抱了下,低聲安慰道:“我拿完藥就回來,你好好想想吧。”
“好。”
……
唐一琳走後,傅靖笙就坐在她方才坐過的沙發上發呆。
方醫生臨時有事,出去看了個診,兩三分鍾便又回來了,“想得怎麼樣了?”
傅靖笙神色有些呆滯,明眸似是一灘死水,動都不會動,“我還是想打掉它。”
“通常像你這種情況。”方醫生在她對麵坐下來,波瀾不驚道,“我們都會建議去看心理醫生,而不是婦科醫生。”
女人漂亮的臉蛋上神色很空洞,聞言忽然靜靜地笑了下,“看過。”
方醫生一怔,“什麼?”
剛剛出事的時候,她一度窩在家裏不肯出門。
爸爸媽媽為她找了不少心理醫生都被她拒之門外。
那段日子——真可以說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光了。
後來,這幾年,她漸漸好轉,江一言也默許她看過很多心理醫生。
也總算是能將那件事暫時拋開在腦後。
她從小到大都是家裏備受寵愛的小公主,脾氣更是囂張跋扈,沒受過一丁點委屈。
這輩子最大的磨難,便是失去了一個孩子。
傅靖笙和唐一琳完全是兩種人生。
所以她沒有對方那麼強大的恢複能力,更沒辦法在血與淚中冷靜地站起來,重新握住刀劍,強勢霸道地斬殺回去。
她做不到。
僅僅是一個孩子、一段失敗的感情,就讓她覺得,天都塌了。
“我做這一行見過不少你這樣的準媽媽。”方醫生道,“是孩子的父親不肯負責嗎?”
傅靖笙也不是喜歡多嘴和人嘮家常的,但今天話匣子無端被打開,她多說了幾句:“不是。”
江一言是巴不得對她負責吧……
她閉了下眼,“是我不想要。”
“你看上去不像不想要的。”
傅靖笙睜開眼睛,美眸中掠過清淺的怔忡,很快化作嘲弄,“對,是我不能要。”
方醫生歎了口氣,“福薄,緣淺,倒也可以理解。”
“言言的孩子……當年是怎麼回事?”傅靖笙話鋒一轉,突然問。
方醫生愣了愣,嘴唇一抿,錯開她疑惑的視線,淡淡回答:“當年孕婦身體不好,繼續懷孕會影響大人的健康,隻能拿掉孩子。”
病曆裏,包括醫院上下,都是這樣交代的。
傅靖笙卻剛聽唐一琳說過什麼,心中一動,感覺到哪裏不對勁,立馬皺眉反駁:“她不是這麼告訴我的。”
“她說她自己的身體很好,是陸錦航——”
“姑娘,這話可不能隨便說。”方醫生搖搖頭,心有餘悸,“說出來就慘了。”
她仍記得,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一天之內就被換了個幹幹淨淨,要麼就是被“外派”到了其他省市,過了三五年、見風頭過了,才陸續回來的。
她亦是如此,剛回到榕城,被老院長破例收留了,這才在婦科謀了個職位,也不讓她再去產科了。
傅靖笙從中品出了一抹不尋常的怪異,眯了下眼,眼角滲出涼薄的寒意,“什麼意思?”
“沒什麼。”方醫生卻不肯再講。
傅靖笙是何許人也?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這個醫生看唐一琳的眼神十分不對勁。
難道這件事裏確實有蹊蹺?
這樣想著,她唇角一勾,怡然自得地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在一起,“讓我猜猜。”
方醫生皺眉,“沒什麼好猜的……”
“有人不讓你說?”傅靖笙細長的眼尾一挑,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微垂著眼簾,“這是肯定的。”
“對方拿什麼來威脅你的?工作?家人?”傅靖笙在腦子裏想了一圈,她媽媽是個女強人,手段向來狠絕,爸爸當年又被人稱作是商場裏的一條花斑毒蛇,看似溫柔無害,實際上每次出手,都直擊死穴,令別人無力招架。
她作為這兩個人的女兒,這麼多年,多多少少耳濡目染了一些。
隻是平日裏父母不大願意讓她接觸太過陰暗的東西。
那不代表,她骨子裏就沒有這種血統,“方醫生,剛才姓唐的那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我的表妹,她的事情,我萬萬不能馬虎。所以我希望您能理解我在這件事情上的偏執。如果被我知道她的孩子不是死於意外,而是別人處心積慮拿掉的,那我可能就很不高興了。”
傅靖笙微微笑著,這笑容在她傾城嬌媚的臉蛋上本該是燦若夏花,可是方醫生隻覺得心底鋪開一望無際的冷。
冷到了四肢百骸,心裏都在滴著冰渣。
她早該想到唐一琳回來找她就沒什麼好事!
為什麼她會天真地以為事情過去三五年了,陸家也不會再追究什麼了,所以她就掉以輕心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