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車廂裏頓時陷入一片沉默。
唐一琳的手攥在真皮車座上,越扣越緊,直到指甲劃傷了皮麵,“莊宴清!”
霍無舟還算冷靜的,隻皺了下眉,“老祖宗,隻憑三個字母不能說明什麼,我們還需要更直觀的證據。而且……”
他頓了頓,語氣轉深,“這不合情理。”
赫克托被他這麼一提點,也想起來了,“五年前破產身亡的可是莊忠澤,她的親生父親!她就算再恨老祖宗,也沒必要殺了自己的父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隻為了給老祖宗下個套吧?”
“她也沒這個本事。”霍無舟沉吟,“五年前入侵莊氏係統的病毒,確實是出自老祖宗之手,組織的機密文件,莊宴清如何能得到?退一萬步講,假設她真的有本事偷到病毒,再給她智商翻上十倍,她都不見得能研究明白那病毒該怎麼用。”
唐一琳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心中十分煎熬,連最表麵的平靜都維持不住,“你們這是在想辦法給她開脫嗎?!”
霍無舟看到她滿臉焦躁不安的模樣,俊朗的眉宇間褶皺更深,“先不要急著下定論,事情說不定還有轉機。”
“轉機?”女人猛地抬頭,褐色的瞳孔裏如同盛著深秋的寒潭,目光冰涼刺骨,“你說的轉機是什麼轉機?除非現在她能讓死人複生,否則蘭斯洛特的仇,老子肯定會算在她頭上!”
赫克托也沒見過她這麼講不通道理的時候,不禁看向霍無舟,期待他能想辦法勸勸。
老祖宗向來散漫又隨性,脾氣好得過分,隻要不是原則上的問題,嘻嘻哈哈一陣什麼都過去了。
可就是這樣脾氣好的人,一旦認真起來,就別想輕易糊弄。
“老祖宗,ZQS三個字母不一定指的就是莊宴清,也可能是其他的什麼。”
“比如?”唐一琳不冷不熱地看向他。
赫克托絞盡腦汁也沒想到他所謂的“其他的什麼”,遂放棄,“當然,不管怎麼說,她的嫌疑還是相當大的,調查也要從她入手。”
霍無舟沉著臉,一言不發。
唐一琳在心裏默默盤算著,忽然聽到赫克托問:“你在想什麼?”
問的是麵色沉凝、眉目英俊的男人。
霍無舟抬指掐住眉心,淡淡道:“我在想,我們現在拿到的證據是真的線索,還是有人想讓我們拿到的線索?”
倘若那幕後黑手當真神通廣大到這份上,說不定也早就洞悉了蘭斯洛特死前設下的最後一個圈套。
唐一琳聽著他的話,心髒不受控製地下沉,整個人像失重一般,手腳涼意湛湛,“不……”
赫克托忙握住她的手,“老祖宗,你沒事吧?”
霍格爾的視線沉沉透過後視鏡,落在女人蒼白的臉上,“當務之急,還是先征得陸錦航的許可,到莊氏舊樓被封的總裁室裏一探究竟。那台電腦裏很可能還保留著當年的入侵記錄,如果能查到莊氏的防護係統是被何方IP破譯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唐一琳如同被人打了一悶棍,思緒驟然凝滯。
她咬了下唇,緩緩對上霍無舟的眼神,艱難開口:“五年前破譯莊氏係統防護的人……就是我。”
赫克托震驚。
連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霍格爾的臉色都變了。
“是你?”
既然是她,那還談什麼“含冤入獄”、翻什麼案?!
唐一琳用力抓著頭發,煩躁道:“我沒有想害他破產,那時是因為他電腦裏有一些我必須刪掉的東西,我不得已才入侵了莊氏的防禦係統。我發誓我真的隻做了我要做的事,其他東西我一概沒有碰。”
這一點別人也許不信,但以霍格爾和赫克托對她的了解,大約可以想象——
唐一琳雖然是個電腦天才,可是她對經商、金融之類的東西一竅不通。
若是什麼重要的財務報表、競標底價、企業發展規劃,她連看都看不懂,又何談去偷盜?
恐怕把一堆五花八門的文件擺在她眼前,她都不見得能分辨出來哪個是最機密、最重要的,隻會皺著眉頭一股腦地甩開。
“泄露莊氏機密的人不是老祖宗你?”這下赫克托也犯難了,“問題是,病毒出自你手,侵入防禦係統的人也是你,這已經從一定程度上構成犯罪了……”
隻不過,沒有那麼嚴重,甚至根本不用服刑,賠點錢雙方調解一番便可。
畢竟現有的法律對於高科技網絡犯罪這一塊還存在很大盲區。
聽著他的話,女人的貝齒咬得更緊了,薄薄的兩片唇瓣都泛起白色,“我知道這是犯罪,我本來就不是清白無染的。是我做錯的事情、我來負責,但是我沒做過的事,也別想讓我來背黑鍋。害得莊家垮台的幕後黑手,我必須把他揪出來。”
霍無舟聽了許久,忽然問:“你有什麼東西落在他手裏,冒著犯罪的風險也要從他電腦裏刪除?”
話音落定,整個車廂又一次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唐一琳沒有直視他那雙洞若觀火的眸子,而是自顧自地看向車窗外,“沒什麼。”
赫克托聽著都著急上火,“老祖宗,這些都是以後翻案的時候法官會問的問題,你總不能到那時候也——”
霍無舟亦是淡淡附和,“是,如果你連實情都不肯吐露,我們要如何證明犯下當年滔天經濟大案的另有其人?”
女人精致如畫的眉目仿佛有細微的僵硬,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陰影落在她漂亮的眼瞳中,好巧不巧地遮住了裏麵全部的光芒,讓人看不清她此時此刻究竟是何種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