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紅雲抽搐著,說不出話來。
“不要怕,我谘詢過律師,可能隻有一年。”王家琪對歐陽紅雲一笑,然後提著一個裝有換洗衣服的箱子走出門去。沈小偉和歐陽紅雲一起送她出來。
警車果然停在院子前,見王家琪一行人出來,兩個警察下了車,有一個客氣地問:“那位是王家琪女士?”
王家琪答:“我是。”
警察說:“我們是奉命過來接王女士的。”
王家琪說:“知道了。”
有一個警察幫王家琪的箱子提起,放進警車裏,並幫王家琪打開了車門。
王家琪說:“請稍等。”
王家琪把手裏的一個文件袋交給歐陽紅雲,她說:“紅雲,這是我給你的一封信,等我走了你看看。”
歐陽紅雲接過信,說:“哦。”
王家琪說:“沒事的時候,經常過來把這房子打掃打掃。”
歐陽紅雲答應了。
王家琪摸了摸歐陽紅雲的頭說:“不要擔心我,進去後他們不會為難我,不會太久就會出來的。”
歐陽紅雲說:“我和沈小偉會為你請最好的律師。”
王家琪搖頭:“不用,請了也是那麼回事,他們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和沈小偉同心協力,把公司這副擔子支起來。”王家琪說著,又麵向沈小偉,她說:“沈小偉,一切交給你了。”
沈小偉說:“您放心吧,阿姨。”
王家琪微笑著上車了,警車閃著警燈帶著她一路飛奔而去。
歐陽紅雲無力的頓在地下,欲哭無淚。
王家琪走後,歐陽紅雲回到家裏打開了王家琪給她的信。信薄薄的一片A四紙,是打印機打的,內容如下:
紅雲,我的寶貝女兒!這些年來阿姨一直有個心病,這心病折磨著我,也同時折磨著你的爸爸。那就是你母親的死因。我們知道,你有權了解真相,但我們又不忍心告訴你。當初沒對你說真相,我們有個理由,說你還小,不能承受這樣的事實,但隨著你的長大,越來越懂事,我們越覺得你理應知道真相。可是,我們又不知道怎樣和你談起。這件事一直困擾著我和你爸爸,我們常常為此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說你母親的事之前,先說說我和你爸爸怎樣認識的吧。那是市裏舉行的一次企業家慈善晚會,我們舞蹈班的女生奉學校的命令一起演出,在晚會上,我碰到了你的父親。我們跳了一支舞。你的父親成熟穩重,風度翩翩,我一下子就被他的風采迷住。晚會結束的時候,我要了你父親的電話號碼。
後麵的故事大約你能猜到了,我不想做任何解釋,發生這種事,所有的解釋都會顯得蒼白無力。反正,我懷孕了。
我想打掉,可你父親不忍心。那個時候我還小,還在讀大四,什麼事情都顯得猶猶豫豫的。就在我的猶猶豫豫中,你母親知道了這件事情……
你的母親是自殺的。她一個人回老家,你父親不知道,走之前也沒有和你父親說任何的話。到快出事路段的時候,她給你父親打了一個電話,電話裏她隻說了兩個字:再見。再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你母親的電話就打不通了。你父親感覺大事不妙,趕緊給當地的公安機關報了警,可是為時已晚。
警察調查事故原因的時候,我們對警察說了實話,但為了你父親的聲譽,我們肯請警察對社會也對你隱去了真相。
你的父親痛不欲生,可是為了你,為了公司,他選擇了堅強。
你母親去世後,我一個人到醫院打掉了孩子,畢業後嫁給了你的父親。和你父親結婚後,我一直沒有生育,不是沒有這個能力,而是我不想。我想這輩子就你當成我的親生女兒,以此向你的母親贖罪。紅雲,這一輩子就讓阿姨把你當成親生女兒吧。不管你怎麼看我,怎麼對我,我都無怨無悔,隻求你允許我把你當成女兒,雖然我比你大不了幾歲,但每次麵對你的時候,我都有一種母性的衝動。
阿姨不求你的原諒,我知道我犯的錯誤,是不可原諒的,隻求你在知道真相以後,原諒你的父親。
王家琪,即日。
一直縈繞在歐陽紅雲心頭這麼多年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歐陽紅雲並沒有感到特別的悲傷和激動。她幾乎是很平靜地看完了信,看完之後,很茫然地看著身邊的沈小偉,沈小偉不知道信的內容,當然不知道此時此刻激蕩在歐陽紅雲心中的颶風和潮汐。
歐陽紅雲讓沈小偉陪同著,去了父親母親的墳前。歐陽紅雲給父母的墓碑前擺上了鮮豔的花,又各敬了三株香,然後鞠躬,跪拜。做這些的時候,歐陽紅雲都表現得很平靜。
直到抱住母親墓碑的時候,歐陽紅雲才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王家琪被法院以行賄罪判了兩年有期徒刑,華庭公司從此真的風平浪靜了。
歐陽紅雲執掌公司後,沈小偉立下了鐵的規矩,從今往後,任何人任何部門,不得以任何借口搞幕後交易,堂堂正正拿地,堂堂正正做事。如有違犯,一律開除。
市場部的官員曾擔心地說,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公司以後拿地可能就困難重重了,光靠拍賣是行不通的,即使拍賣也有幕後交易,不串標真競買,成本太高。
針對這種實際存在的情況,沈小偉提出了解決方案,第一能拿到地,盡量拿,真正拿不到就算了。公司還有囤地,這些囤地的開發放慢速度,每年建那麼一兩幢房子。不建房不行,新地塊兩年之內不開發會麵臨巨額罰款,但沒年建上個一兩幢房子,說明地塊在開發,規劃部門就拿他們沒有辦法。現在土地漲幅很大,囤地不開等待升值比開發的取得的收益更大。第二,沈小偉改變了公司的發展方向,把主要精力集中到市府的廉租房、公租房和保障房建設上,這些工程雖然微利,但畢竟也有利可圖。現在華庭公司正在轉型期,新的掌門人沒有經驗,能夠穩步發展就行,不求高風險高回報,隻求生存。
沈小偉的方案被公司的部門領導一致認同,認為這是公司目前來說最好的發展思路,他們對這個毛頭小子刮目相看起來。
公司經營得倒是不錯,隻是歐陽紅雲和沈小偉之間的關係,一直沒有太大的發展,雖然兩人還住在一個屋簷下,同吃一鍋飯,同乘一輛車,可以說是耳鬢廝磨,但就是沒有燃起真正不可抑止的大火來。
兩人都知道原因,還是因為上次蔣函函懷孕的事。這事多多少少影響了兩人關係的發展。兩人的關係一直這樣不溫不火地保持著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狀態。
是一次旅行,改變了這種狀況。
盛夏時分,歐陽紅雲提出出去散散心。她說整天忙公司的事,實在太累了,人累,心也累。沈小偉舉雙手同意這個計劃。
沈小偉問歐陽紅雲打算去哪?歐陽紅雲把中國地圖打開,對沈小偉說,你想去哪就去哪,本小姐請客。沈小偉高興壞了,連選了幾個熱門線路,但都被歐陽紅雲否決了。
“真是一個鄉巴佬,盡往人多的地方趕,你以為這旅遊是趕集啊。”歐陽紅雲說。
“那還是你定吧,我本來就是鄉巴佬,這身上的衣服穿得再名貴,也改不了鄉巴佬的本色。”沈小偉說。
歐陽紅雲在地圖上認真的看了一會,見西部某地有一個原始森林,於是手一指說,就這裏。沈小偉見是一條無人的旅遊線有些擔心,他說原始森林有什麼好玩的?歐陽紅雲說,真正的投入大自然,給心靈來一次暢快的旅行不好嗎?我就要去。沈小偉沒辦法,便同意了。因為這是屬於探險旅遊,沈小偉提出帶餘小宏陳敏曦他們小情侶倆一起,相互有個照應。歐陽紅雲說,沒問題。
於是四個人一起上路了。
他們那裏知道,這是一次極其危險的旅行。
在原始森林周邊的小鎮轉了一天之後,第二天,歐陽紅雲提議到一條峽穀裏轉轉。早晨七點,他們沿著山穀外的一條小河逆流而上。河兩邊都是陡峭的岩石,站在穀底放眼向上,天空變成了一條不規則的線條。
十一點的時候,到達了河的源頭。這裏的視線豁然開朗,極目遠眺,隻見溝壑縱橫,層巒疊嶂。
滿眼蒼翠使得他們神清氣爽。
一路走來,除了感受了一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外,並無特別。
在一塊岩石上吃完隨身帶來的午餐,歐陽紅雲帶領大家往回走。正在他們歡聲笑語之際,出問題了。無論怎麼尋找,總是找不到那條引領他們一路走來的小河。歐陽紅雲從背包裏拿出了指南針。
“朝東走,我記得我們早上來的時候是往西的。”歐陽紅雲說。
“不對吧,我怎麼記得早上我們是向北的?”陳敏曦提出異議。
沈小偉和餘小宏兩人瞠目結舌,到底是往西往東,他們真的不知道。
還是歐陽紅雲占了上風,他們根據指南針指示的東邊的方向,繼續往山外走。
兩個小時之後,他們精疲力盡。本以為已經走了不少路,但抬眼一望卻驚懼地發現,他們轉回原地了——因為那塊岩石上有他們吃午餐時留下的殘跡。
起先誰也不相信轉回原地這一事實,這可是指南針指引的方向,怎麼會出錯呢?即使記憶有誤,方向不對,也不至於轉回原地啊。這可走了幾個小時腳都磨起泡了呢。
他們認為眼前的這堆殘跡是別的旅遊者留下的。可是上前一看都傻眼了。這確實是他們留下的。午餐肉盒、麵包屑、以及印有上海某品牌的餐巾紙包裝袋,在一塊大岩石上淩亂而顯目地擺放著,特別是陳敏曦補妝時,和餘小宏打情罵俏打碎的一麵小圓鏡,還原封不動地待在那裏。眼前的一切提示他們,確實繞回來了。
真是出鬼了,幾個人麵麵相覷。
指南針看來靠不住了,他們隻能根據記憶往外走。也不知道翻了幾座山,趟過了幾道溝,腳都磨起泡了,但越走越不對勁,這根本不是來時的路。
歐陽紅雲這個時候開始後悔了,不該鼓動大家一起到這深山老林裏來玩。
此時的歐陽紅雲根本不知道,他們誤入的是一條死亡之穀。這條峽穀,就連當地人也不敢涉足。
這條峽穀位於北緯三十度,這是一條奇異的緯線,它貫穿著百慕大,金字塔,古時候沉船無數的鄱陽湖,以及世界屋脊青藏高原。許多自然界的未解之謎都與這條緯線有關。
這條峽穀有著許多恐怖而詭異的傳說。解放戰爭期間,胡宗南的一支數百人的部隊,敗退時逃進的這條峽穀後,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消失得無影無蹤。解放後,解放軍派了一個排的部隊進穀尋找,也是有去無回。再後來,在當地老獵人的帶領下,幾名解放軍戰士又進了峽穀,這才在穀底發現了幾隻步槍,其餘的,什麼都沒找到。
歐陽紅雲當然沒聽過關於這條峽穀的傳說,要是聽說了,打死她也不會來這種地方。她一邊給大家道歉,說不該帶大家來這鬼地方,一邊帶領大家繼續走。
兩點多的時候,忽然起霧了。
漫山遍野都是霧。一開始是飄飄渺渺輕霧,頃刻間變得好大好濃,濃到幾乎看不清站在對麵的人。天地突然變小,小到隻有腳下的這幾片岩石。鬱鬱蔥蔥的樹林不見了,天空也離他們遠去。四周一片昏暗,四個人像是被拋進了一個隻露一絲微光的黑洞,目光所及僅一米左右,再遠,就看不見了。
“好大的霧啊,”旁邊響起了陳敏曦顫抖的聲音,“餘小宏,我好怕……”
雖然看不清她,但沈小偉能感覺到此時此刻,陳敏曦一定像隻驚恐的小鳥一樣,緊緊地依偎在她的男友餘小宏身邊。
幾個人隻顧喘粗氣,沒有人回答他。
“我們不會出不去吧。”陳敏曦又說。
還是沉默。死寂一樣的沉默。
“我都說不來你偏要來,這下我們肯定死定了。”在大家的沉默中,陳敏曦終於哭出了聲。
“烏鴉嘴,哭什麼哭,快給我把嘴閉上。”餘小宏終於低沉地嗬斥道。
被餘小宏一罵,陳敏曦不說話了,但還在嚶嚶的哭泣。她不大的哭聲在寂靜的峽穀裏,顯得尤為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