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拂衣咳了幾聲,許久說不出來話,見到雲曦月要走,才忽然說道:“對不起曦月……辭兒他……”
他知道即便是雲曦月也不可能解了禁術和星戒的反噬,雲辭最好的結果不過還是一死,剛想問一句,雲曦月就說道:“辭兒的事你不必再問了,我不會讓他死,但日後世間再無辭兒,你也永遠不要來摘星閣了。”
“阿辭……”雲曦月和藍拂衣說了半天,星辰才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雲曦月刻意用寬大的袖子遮住雲辭,星辰已經看不見雲辭的臉了。
雲曦月知道星辰和雲辭的事,可來的時候見到的正是星辰要殺他的時候,因此無論如何當下也不可能有好感,便冷聲說道:“葉姑娘,阿辭承蒙你的照顧,日後摘星閣自會護著他,葉姑娘可不必擔心。”
“爹……”雲辭輕輕扯了一下雲曦月的袖子,雲曦月剛剛積攢下來的氣勢瞬間消失,擔心他還留著削骨釘的手,連忙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我想和小道長說句話……”雲辭輕聲說道。
雲曦月有些不滿,但依舊放下雲辭,扶著他站穩,雲辭看著星辰,笑了一下:“小道長,我沒力氣了,過來我抱抱……”
星辰一愣,瞬間淚如泉湧,如以往每一次一樣,她奔了過去,擁著雲辭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口,他一身血腥味,她卻絲毫不厭惡,隻是忍不住淚流滿麵,手指還在輕顫。
雲辭低頭看著她,笑道:“辰兒,我以前說把自己給你了,可我食言了……”
“沒有,是我逼的你……”星辰哽咽道:“我逼你離開,我……”
“也許你是對的,我那時候要是聽你的話,之後便不必這麼疼這麼難過……”雲辭低聲說道:“我也許會在某座山上,心無旁騖的恢複武功,也許在某個地方,駐足欣賞風景,我忘了所有事,也許過得愜意又灑脫……”
“可那終究不是我想要的,”雲辭低聲說道:“辰兒,我不想忘了你,不想忘了發生過的任何一件事,我也說過,我還活著哪怕每一天,每個時辰每一刻都是在愛著你的,我永遠不會拿這份愛騙你……我沒愛過風沂,也沒把這份感情交與過任何人,喜歡你,喜歡的理直氣壯,從來都是……”
“我的願望實現了,”雲辭道:“這幾天我都很開心,死的話我也是無憾的,如今能再見到我爹,更是意外之喜了,別擔心我了,當初我答應風沂的……是永遠不會再見你,辰兒,你以後,過得好一些……”
“我沒愛過別人,我自小就愛你,故淵哥哥,我喜歡你,我特別喜歡你,我沒有你想象的冷靜,我……”
星辰幾乎有些崩潰,她無助的哭了起來:“我根本就……就沒那麼灑脫,我也嫉妒藍風沂,我為什麼沒有陪你十年,我有時候也覺得我自己一人是活不下去的,我特別想你,你陪著藍風沂時,我想的快瘋了,我真的……我真的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人而已。”
“別走……阿辭……”星辰有些語無倫次,話到最後,卻隻剩下一句別走。
“我好像犯了好大的錯啊……”雲辭輕聲說道,天下滿目瘡痍,無數無辜百姓喪命,皆是他一手所為,“雖然我不後悔,可無論怎麼罰都是應該的,留在摘星閣,還有父親,已經是求之不得了……咳……”
“辭兒……”雲曦月立刻扶著他,他腳踝上削骨釘留下的傷口還在流血,臉色白如薄紙,推開雲曦月,看向殿外,說道:“辰兒,你舅舅來了……”
殿門被打開,望山王和夫人,以及她年幼的小表弟也被抱了過來,見到她立刻高興的揮著手臂讓她抱,她愣了片刻,雲辭已經放開她,站在一旁笑著看著她。
星辰走過去接著咿咿呀呀的小表弟,雲辭脫力的靠在雲曦月懷裏,笑著說道:“你看,人家的孩子多幸福。”
雲曦月心裏刀刻著一般的疼,輕手輕腳的抱起了他,這少年幾乎沒什麼重量,似乎血流盡了,幹涸的骨頭被一層皮肉裹著而已,雲曦月輕聲道:“以後我的辭兒比他還幸福,爹也是第一次做爹,辭兒,以後爹若是做的不對,你能包涵嗎?”
雲辭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垂下眸子,他多年求之不得的東西出現在眼前,可自己已然無福消受,臨死不願再留下任何遺憾,能叫父親一聲,便了此一生,可父親卻顯然還抱著希望,他便忍著父親這些天真,笑道,“爹,我還有以後嗎?”
“有的,”意料之外的,雲曦月沒有任何過激的情緒波動,隻是平靜又堅定的握著他的手指,溫和的說道:“你相信爹,我的辭兒,還會有很長的以後……”
他微微愣了一下,為這份天真笑了笑,隨即輕輕點了點頭,他尚未成年,身量沒有完全長開,埋在雲曦月胸前,終是無力的閉上了眼睛。
雲曦月又看了一眼浮雲宮四下,細聽著門外禦林軍已經開始保護京城百姓,星辰也有家了,藍拂衣也見到他了,他微微笑了一下,看著懷裏少年時是滿目的憐愛,不再說告別,如來時一樣,踏著蝶離開。
摘星閣三個月後徹底消失與天下,中了禁術的人像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夢,很快便清醒過來,受傷的百姓由摘星閣醫治,用摘星閣秘術抹去這些記憶,京城死亡的百姓並不多,摘星閣給了銀兩安撫,盡可能的讓所有人滿意,至於明月海,水中毒性已解,藍家豢養藥人,禍亂江湖,試圖亂政已經天下皆知,摘星閣隻是安撫百姓,對藍家倒沒有太大同情,不過用藥穩定了藍風沂的萬毒之體,以後便是失血也不會時常毒發。
那件荒唐事過去大半年了……
星辰在望山王府時不時發呆,但總體狀態亦如當初雲辭離開那半年,錦無時常來找他,趙子霖偶爾也來,她忙著照顧小表弟,總是顧不得多想什麼,可一到夜深人靜,又總忍不住淚流滿麵。
這天她正在和小表弟玩耍,門外忽然傳來通報,說一個叫藍風沂的公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