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關係在紛爭與陰謀裏漸入佳境,多了些似有似無的欣賞和感情。
就算還稱不上信任,至少也值得坦誠。
薑雲大膽地說破真相,明燎玩味之餘,倒也的確有了幾分動容。
不能宣之於口的故事,若有人願意聽,即使是他,也會多少生出一些欣慰。
他悠悠一歎:“徐太傅所言非虛,太子妃還是離杯中之物遠一些為好。”
見薑雲似有不解,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明燎笑道:“想聽太子妃的真話,似乎比徐太傅之所料簡單許多。”
薑雲笑道:“若殿下不願聽,我便不說了。”
這也是一句玩笑。如明燎這般世事洞察的人,怎麼會介意身邊人的耿直之詞。
何況薑雲的真言並不逆耳,反而讓人心生慰藉。
明燎揚唇輕笑:“既然如此,孤還有一事,想問問太子妃。”
薑雲正色道:“殿下請講。”
明燎眉眼溫和,笑得十分平靜:“以太子妃之見,今日的鬧劇,徐太傅是否知曉?”
分明他雅靜謙和,卻使人平添無由之懼。不過薑雲眉目平順,看不出半點意外。
事實上,真正令她驚訝的是,明燎竟直到現在才問出口。
自從將注意轉向禦史大夫一家,薑雲就做好了直麵懷疑的準備。而且這懷疑,未必僅僅生在明燎心中。
最壞的結果不過是,皇帝也有如此猜測。但以徐太傅之秉性、功勞和地位,這般懷疑也無非是多了一重來自帝王的忌憚,對於徐家而言……或許該說見怪不怪。
“薑雲不知。”她坦坦蕩蕩地答道,“殿下之意不無道理,外祖的確能從中謀利。但據我所知,齊探花出身北地邊城,僅在年少遊學之時到過江南,而彼時外祖尚未致仕。”
故土山河,情深難舍,大約正是因此,齊知泉才會格外敬重賀周。
想拜入徐太傅門下的讀書人何其之多,誰都不清楚齊知泉是否見過徐太傅。
他們知道徐太傅不可能設計此事,但他未必不會旁觀。以他在士林中的名望,不見得沒有提前探知事實的機會。
從一開始,薑雲就斷定,徐太傅在京中布下的暗棋與南家沒有關係,但又過了這許多時日,他們對那人的身份仍然是一頭霧水。
與徐太傅相隔千裏的京師,有他的外孫女,他的學生,他的君王。他們皆已意識到這位賦閑歸鄉的大文豪欲有所為,隻是不知他將會做出何事。
薑雲道:“若我是外祖,我不會用仿佛脅迫或威逼的手段,來麵對您和陛下。”
此舉弊大於利。
謝家滿門傾覆,皇帝已有請徐太傅回朝之意。他不想做製衡朝堂的工具,使處境更加複雜,便以一個堂堂正正的借口,婉拒了帝王的善意。
時移世易,如今已有不同。
倘若幕後主使果為南錚,那從賀家到南家,這一年之中,朝堂上的變數未免太多。
齊知泉一事能妥善收場全憑賀周,是他打動了在場之人,但天下哪裏有第二個賀將軍。
誌慮忠純之士不少,然而賀周的勇毅和肝膽,承載了千萬載山河,其他人焉能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