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我所愛之人,早就死了(1 / 1)

龍野當晚在冉塵門外守夜,一直到第二日淩晨,才尋到機會去找紀寧。他踏進房間時,紀寧正站在窗前,望著窗外出神。

“紀將軍,我來了。”

龍野一邊說,一邊走到紀寧身後,也向窗外望了一眼。但那裏除了一地蒼茫雪景,和遠處的囚籠,什麼都沒有。

紀寧點了點頭,回到桌前做好,一隻手支在額頭上,拇指揉著太陽穴。龍野見他眼窩深陷,麵容憔悴,眼睛裏更是布滿血絲。他輕聲問道,

“紀將軍,莫非你一夜沒有睡?”

“睡不著。一閉上眼睛,腦子裏亂的很。”

紀寧又狠狠揉了幾下太陽穴,閉了閉眼。然後深吸一口氣,問道,

“昨天冉塵將白清顏帶去,都問了些什麼?”

……

一刻鍾後,龍野已經將昨日談話全盤說給了紀寧聽。紀寧臉色難看至極,恨恨罵了幾句娘。

“紀將軍……”龍野略一猶疑,還是問出口,“你與那十年前的斥候隊,真的沒有關係嗎?”

紀寧斜著眼睛看他,神色冷得像一把尖刀。

“你問這話什麼意思?”

“我……將軍……不,紀大哥!”

龍野待人一向淡漠。可此刻,他突然起身,在紀寧麵前撲通跪下。

“大哥!十年前你重傷後流落我家鄉,我有幸結識了你。你教我兵法,帶我來從軍……雖然你隻肯讓我喊你將軍,可我心中,你就是如父如兄!十年前,紀大哥你昏倒在我家院門口時,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後背更是鑽滿了小洞……那時候我不知那是什麼傷……”13

“那時候不知道,莫非現在你就知道了?”紀寧冷笑一聲,“什麼傷不傷的,十年前那麼久的事情,我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直到昨日,我搜查了玉瑤皇宮天牢。”2

龍野低低一句話,紀寧卻是悚然一驚。龍野一邊看著他的臉,一邊說下去,

“於是我知道了他們的刑罰裏有一種,是用某種外殼和尖嘴極為堅硬的蟲子放在人身上,然後用燭火去熏。蟲子受不住熱,就會往人身體裏鑽。那種疼痛鑽心入骨……”12

“不要再說了!”

紀寧突然怒吼一句,打斷了龍野。龍野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有些猶豫。但他還是繼續問道,

“紀大哥。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喝酒。我年少無知,曾問過你,是誰將你害成這樣?你說,是你此生唯一願為他而死的人。而那個人,卻對你的生死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親手送你去死。”3

“……”

“那個人,是玉瑤太子嗎?”

聲音不大,在這寂靜的房間中卻分外清晰。兩人都沒有說話,龍野看著紀寧,突然驚覺,那個在他眼中堅毅果敢、無所不能的紀大哥,竟然也有這麼頹唐的時候。但他知道,紀寧終究會給他一個答案。

“……不是。”

良久,紀寧低聲說道

“那個人,早就死了。”

龍野一驚。紀寧除了那一次酩酊大醉以外,從未曾提及那人半句。這時,紀寧卻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像是心中有什麼再也兜不住了,不得不說出來一樣。

“最初,我期盼一切都是場誤會,對我趕盡殺絕不是他的意思。後來,我期盼再見他一麵,當麵問清楚他對我到底有沒有過情誼。再後來……我發現,也許我愛的那個人從來就沒有存在過。隻不過是一場戲,他不曾鍾情我,不曾在乎我,更不曾許下過什麼承諾。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

“……紀大哥……”

“你不必勸慰我。這樣也好,我所鍾情那人不過是個泡影,這泡影既然十年前就破滅了,我就隻當他死了。今日,不過是死得更徹底一點而已。3

紀寧說到此處,竟是自嘲地笑了一笑,

“隻是我自己恨了十年,到頭來一想,居然是恨了個死人。隻覺得自己這半生,也實在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