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晚上,紀寧又被施加了鞭刑。他被抽得委頓在地,動彈不得。渾渾噩噩中,對方的談話也沒有避諱 他。
“你去問過殿下了?這還真是個硬骨頭,看來殿下原本的要求是做不到了。”
“殿下”兩個字讓紀寧渾身一震。除了白清顏,這行宮中還有哪位殿下?總不會是他那位不成器的弟弟一一雖 然王爺也被稱為殿下,但紀寧知道,那一位長居荼都,從來不到行宮來。
“殿下怎麼說?”
“他說,撬不開他的嘴,就算了。陛下那裏,殿下已經得了歡心,其他人不足為慮。最終,玉瑤的財富與權力 也隻會落在殿下手中__這人沒用了。隨便找個緣由弄死他,就可以了。”
“真的?這可是東宮裏麵那位侍衛長送來的人啊。隨隨便便就……”
“你懂個屁!你以為侍衛長那邊是聽誰的?還不是聽殿下的!日後殿下掌了權,什麼侍衛長,不都得靠殿下過 活?若不能將這事情抹平,殿下還收留他個廢物做什麼?”
說到此處,那行刑的扭頭看了紀寧一眼,發現他醒著。
“怎麼,這一頓鞭子都沒讓你昏過去?你這骨頭,還真不是一般的硬。可惜啊可惜,殿下叫你三更死,沒人敢 留你到五更。你呀,也怪不得我們。”
“要怪,就隻怪你命不好,沾惹了不該惹的人罷了!”
“事到如今,”紀寧聲音冰冷,“我誰也不怪……”
“這就對了。”那人讚了一聲,“下輩子投生個好人家,可別往不該招惹的人身邊鑽了。”
“我隻想問一句__這一切,真的是白清顏一手為之?”
那行刑人明顯一愣。紀寧的聲音像是一塊碎冰,
“我受的這些刑,遭的這些罪,最後你們要將我弄死一一種種手段,都出自他的手筆?都是他的意思?你告訴 我,不給我個明話,我是死不瞑目!”
“你快死到臨頭了,那我就告訴你。其實……”
這行刑人才開口,卻被另一個打斷了。
“到了這時候,你再問還有什麼用?總而言之,你不惹上太子,你就不會有今日慘死。”他扭頭看看另外那行 刑人,臉上一抹莫測的笑,“等下了陰曹地府,你可記得,冤有頭債有主,要你死的就是太子白清顏!就找他索命 去吧,旁人可都不相幹!”
“所以,白清顏,那時候你是真的想要我死,是嗎?! ”
紀寧脫口而出這一句,將二人將那陰森可怖的牢房中兀地拽脫。原來他們還坐在將軍府中,在十年後。 但紀寧依舊渾身發冷。已經這麼久了,久到他噩夢中都不常夢到那段可怕的經曆。但每每想起,他卻依然有
一種感覺一一似乎他從來沒有,真正從那一天逃離過。
紀寧本已下定了決心,要輕描淡寫將這件事帶過去。
誰料,他的質問抑製不住,他的心也再次沉入冰冷的深淵。
他突然意識到,這件事隻應該永遠埋在心底,絕不應再提半句。他恨白清顏,可他也還愛著白清顏。他為什 麼不能蒙蔽自己,裝作這些都不曾發生過呢?為什麼一定要撕掉現如今二人好不容易有的一點溫情的麵紗,要將 當年的血腥事實再次揭開?
如果白清顏說“是”__如果當年他真的想取自己性命!又該怎麼辦!
四周是一片死寂。紀寧感覺很累,過去太沉重了,隻是提及,就讓他疲憊不堪。但他還是強打精神,想要安 撫一番白清顏,告訴他“反正都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卻突然陷入一個懷抱。
是白清顏從背後撲到他身上,將他的頭整個擁在懷裏。自紀寧與白清顏結識,這人就沒有這樣主動撲過來 過。紀寧一時恍惚,沒有動。
直到一連串滾燙的淚滴灑在他臉上,才將他喚醒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從不知道……他們竟然這樣對你……”
白清顏咬著嘴唇,淚水滴滴滑落,
“我是讓他帶你走,帶你離開玉瑤!我從沒想過!他……竟然那時候就背叛了我!”
紀寧的心依舊沉在深淵。但此刻,從深淵中幽然而生一支希望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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