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皇家接風宴,紀寧幾乎沒能吃下什麼東西。雖然頻頻舉杯,敬酒祝福,他腦中卻是渾渾噩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對殺人沒有任何負擔,甚至對屠城也沒有想法。那是戰爭一一戰爭時期,一切的衡量尺度都與太平時代不同。何況,攻下城池後,誰也不能保證城中是不是還隱藏著全副武裝的敵兵。狼鄴人騎著戰馬成群結隊將壯年男子收割一遍,也算是永絕後患。、
但他再殘暴,也隻是個將軍,不是殺人魔王。
現在戰事已了,那些玉瑤人又都是婦孺老弱,手無寸鐵。殺人是一回事,屠殺毫無反抗能力婦孺用來取樂?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更何況一一這樣大的動作,屠殺千人的一場殺人比賽,一場軍內狂歡,怎麼可能不驚動白清顏?
那人若是知道了這等事,他怎麼承受得住?
“紀將軍!”
被人推了一把,紀寧才回過神來。抬頭一看,那人是龍野。這時候,接風宴已經接近散場,冉逸帶著冉塵先離開了。剩下的將領們放鬆了許多,酒也暍得放肆起來。、
無人注意,龍野潛了過來。紀寧向他點了點頭,二人一先一後走出營帳。、
“你怎麼沒有跟著冉監軍?”
"接風宴開始前,他特意囑咐我,不用我跟著。”龍野神色黯然,“就連過來的時候,他都不要我同行,是自己先來的。”
"畢竟他是此處唯一的皇親國戚,禮儀上也該陪著陛下。”
“是啊陛下。”
最後兩個字,龍野咬得很重。但紀寧顧不得這些,開口道,
“陛下的旨意,你如何看?”
"紀將軍。我們如何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該如何做?”
“”
“或者說,我們能夠如何做?”龍野聲音放低了,“難道大哥你,還能夠抗旨不遵不成?”
“龍野。”紀寧猶豫了一下,"我說實話,本來這幾日,我有一件大事要做。事成之後,大概會離
開幾日一一我本來想將白清顏托付給你,叫你護送他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大哥?!以玉瑤太子的身體,怎麼可能遠行?”
“我找到了給他治病的法子。但是
但是若出了這種用玉瑤人做狩獵的事,白清顏說什麼都不可能走的。這事情紀寧心裏清楚,龍野一樣心知肚明。
“我明白了。大哥,你對我恩重如山,就包在我身上。隻是,這樣一來,玉瑤太子要送去何方,就隻能見機行事了一一你今後要如何與他聯係?”
聯係?紀寧不禁苦笑。、
自己沒有了武功,這大將軍的位置肯定也保不住了。白清顏那裏又是去了大燮,在最有權勢的人手裏一一這輩子,可能自己都不能再見到他了。、
至於以後o
紀寧心裏酸澀交加,卻又無端寬慰。那大燮的公子哥雖然討厭,但是權勢滔天,總能護好白清顏。雖然不甘心,但有這家夥照應,也比白清顏顛沛流離,朝不保夕強。、
"這個你不必管,我自有安排。你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他自己也知道該如何找人接應。但在這期間,你一定要盡心盡力。你叫我一聲大哥,這件事算大哥求你的。好嗎,龍野兄弟?”
聽了這話,龍野神色一變。他欲言又止,最後鄭重點了點頭。、
“那麼紀大哥,陛下所說的狩獵,是否如期舉行?”“當然。_切如常進行,能穩住陛下幾時,就拖到幾時!
第二日,風平浪靜。
紀寧心中清楚,他與白清顏隻能相聚兩日了,幾乎是片刻不肯離開他。白清顏用膳,他在一邊盯著看;白清顏更衣,他在一邊盯著看;就連白清顏看書,他也在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他目光太過灼熱。到最後,連一貫淡然的白清顏都有些招架不住了。他視線不斷從書本上遊到紀寧臉上,最後終於忍不住發問,
"紀寧,你們皇帝來了,你不去禦前伺候,總粘著我做什麼?”
“我不粘著你,又能去粘著誰?莫非你是厭棄我了,不想叫我在你身邊?”
“”
白清顏無言以對。他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自顧自看書。、
而紀寧依舊看著他__自知是看一眼少一眼,心中無限酸楚,卻不敢吐露分毫。、
早知今日當初為何不曾珍視與他共處的時光?十年分別,再相見後卻隻能相聚月餘__可就連這
點時間,都被他紀寧親手毀了!血疊著血,淚染著淚,除了折辱與酷刑,兩人居然連一句貼心的話都沒有說過到最後,竟是在那人完全忘了自己之後,才用謊言換來了幾日溫存繾綣。
而如今這謊言騙來的愛意,也再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