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回籠,是被那四字所刺,一陣驚覺過後,景帝閉上眼睛,恍惚間看到了那日金鑾寶殿,他初見和越時,那個與他一般年紀的少年,白衣翩然立與百官之中,也是那般不卑不亢,心有一派籌謀模樣——如今看來,竟是認人不清的引狼入室?
被和越的思緒一帶,景帝既未問為何和越深夜在此,亦未問那夜花神廟究竟——與這把金鑾椅相較,其餘的重量都太輕,太輕。
景帝目光灼灼,強撐著坐起,說道,“不可能。”
以手指人,欲窺他眼中奧秘,“定是你,和越,挑撥離間。”
“告訴朕……你是誰?”
和越今夜心情格外明朗,“陛下,您分明已經信了。不瞞您說,那夜,就是在這裏,您的好妹妹,答應——與臣共謀。”
“明日,若您不醒,她便奪您性命。”
“你以為朕是無知三歲小兒,聽信你一麵之詞?”景帝將床沿一拍,拔高了聲,“朕恕你死罪,換你一句實話。”
和越重複道,“陛下,您信了。”
“一令山河,是先帝所賜,琥珀質地,可統率您全部暗衛,臣……沒說錯吧?您自以為謀局布策,實則早在有心人算計之中。”
他補上致命一擊,好用以打破帝王看似堅不可摧實則軟弱無比的心防,“您自己的屬下是否衷心……您,不清楚嗎?”
景帝在這場交鋒過半時已冷靜下來,仿佛他還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帝王,卻被和越親手打破幻想。
他自言自語道,“朕初見你時便引你為知己,甚至想將帝姬賜婚於你。朕防著沈家,防著內閣各位老臣,怎就獨獨忘了防著你?今夜你既敢來,便是做好了萬全之策,告訴朕,你的意圖。”
和越毫不臉紅地學著越海棠的語調,是她那夜坐在這裏一臉義正言辭的反駁,開始瞎扯,“不,此處,無意圖。”
“黃昏時分臣收到含光帝姬密信,叫臣含光殿一敘。您猜,臣去了嗎?”和越像個不緊不慢的釣翁,放線,收線,運轉自如,“臣去了,是含光殿下親口告訴臣山河令之事,還見到傳聞中的江湖神醫魏無擢,他們合計——取您性命。”
一臉正經反問,“您,又該如何?”
“住口!”
景帝大聲叫停,恰巧和越也沒了繼續說下去的打算,他緩緩舉起左臂,衝景帝搖了搖頭。
“呼——”
一人身著黃門衣裳,從屏風後出,撥開銅爐,續上一抹香。
他在和越身側跪倒,看景帝的眼神猶如死物,“主子,剩下的交給屬下。”
和越頷首,翩然站起,而身後,榻上景帝轟的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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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時光,查一顆玉珠,如石沉大海。
而十日前,有汗馬雙騎,日夜兼程往越都而來。
一人薄紗遮麵,一人眉光瀲灩。
正午時分,飄雪已止,覆衾未融。
當遙見燙金的“越都”二字高掛於城池之門,官恒微不可查的挪了挪僵硬的膝蓋,摘下薄紗,麵龐觸到正午暖陽,滿目粲然。他閉上眼,像是享受越都這份令他親近的氣息,魏無擢聽見,他說——“海棠,我來了。”
一百零五日的分別,竟像半世之隔,跨越山川而見,每一步都艱難。
魏無擢側首,看著官恒溫柔的側臉,幻想該是如何瀲灩風情的女子,值得官恒不顧一切,拋下百蠱門一切而來,笑的——這般令人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