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撕裂般的灼燒聲,陳子令緩緩睜眼,發現身側一片火海,紅光衝天。
他並不畏懼,反而淡然地起身,整理一番睡得蓬亂的長發與衣襟。一會兒,火焰燒到他的麵前,將其團團圍住,他的高束馬尾也剛好紮完。於是懶懶地抬眸,看著近乎親吻到臉頰的焰尖,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
“怎麼又夢到這一幕了?陳懷瑤,你這女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陳子令抬手,輕柔地撫過那些冰冷的假火,甚至還勾起食指挑逗焰尖,仿佛入手不是火焰,而是少女嬌嫩的麵龐。
隨即,打一個響指,火焰便像變戲法似的一應俱收,隻剩四周燒得發黑的殘垣斷壁,如同荒涼墳地裏的幹朽枯枝。
而陳子令此時,確實是在一場墳地裏——寒風呼嘯,大雪紛飛,四處都是畢剝作響的燃燒聲,無數燒得發黑的屍體與燒塌的房屋混為一體。與此同時,一群白衣翩翩在此間來回穿梭,他們個個手持利劍,身披月白,冠起的長發與眉間的正氣凜然讓人一眼便難以忘懷。
陳子令此刻夢見的,正是六年前,慘遭天正派血洗的雪村。
但和衛征不同,陳子令並不與這些村民有什麼關係,他自然也不在乎這些死去的無辜亡魂。於是當這些屍體紛紛被風帶走,碎為埃塵,陳子令嘴角都帶著一抹不以為然的笑意。在這茫茫天地,煙塵紛紛,他頎長的身形優雅直立。
渣滓漸散,白衣退去,唯獨一具燒了一半的女子屍體橫陳在自己麵前。她半邊身子近乎成了黑炭,碎渣隨著雪水滴落;另一半則被煙熏得發黃,半張臉因溫度過高而猙獰,眼眸死死瞪著陳子令的麵頰,猶如死不瞑目一般。
“嗬,被燒得這麼慘啊。”
陳子令輕蔑地笑笑,信步走到女屍麵前,半蹲下身,十分輕佻地拍打她半邊未受燒灼的臉。
“誰讓你當初那麼愚蠢,居然真的輕信我一家之言,孤身千裏來這雪村與我會麵?還妄想勸我收手……怎麼可能呢?陳懷瑤,不,準確的說是洛懷瑤,”陳子令頓了一下,“你連你的姓氏都能拋卻,但我身為當年陳家的後裔,怎可拋卻這般尊貴的姓氏?怎可忘卻我本該背負的使命?”
“你現在死了,有些事便永遠成了秘密;那些你未能出口的,也就永遠別出口了……反正,我永遠不會信的。”
“你說呢?”陳子令陰惻惻地笑著,“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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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令閉眸,睜眼,眼前紅光火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黑洞洞的石壁。
他醒了過來,在新魔教的據點——蒼龍城,自己的住處內。緊接著,一股鑽心的劇痛傳來,陳子令疼得差點咬到舌頭,隨即向源頭看去——是自己的右臂。
……右臂?
他還記得,不久前,因**司馬白露未遂,他被憤怒的荀赫擊得連連敗退,最後被生生斬下了右臂,生命垂危。
可現在,他的右臂已然完好無損地接在肩上,雖說劇痛難忍,但是見到從中來回攢動的蠱蟲和穿插的特製銀線,他便知道這條胳膊的恢複已指日可待。
陳子令輕輕一笑,眼神低垂了些:“……知月。”
是的,能夠利用苗疆蠱蟲將斷了的臂膀再接回來,這種神乎其神的醫術,全逆天教隻有知月做得到。
腦中浮現出那個女子的麵容——厚重的劉海很不得把眼睛都覆蓋,麵孔蒼白得沒有一絲血意。每每看向他時,眼神中近乎發白的空洞像是一麵鏡子,除了能倒映入眼的人或物,就再無其他東西存在。
可陳子令依稀記得,知月曾經不是這樣的。在他和她很小的時候,遇到一隻野狼,她是個要躲在自己身後,怯怯地抓著自己衣角,說“公子,我害怕”的小女孩。
而現在,她可以在自己滿身重傷地倒在她麵前也容色淡淡,冷漠而準確地挑出醫具與藥草,一邊說“忍耐,公子”,一邊嫻熟地開膛破腹、縫針上藥。
這般想著,陳子令不由笑出了聲,引來不請自來的逆天教教主——衛旬的一聲冷言:
“怎麼,嫌自己吃得虧還不夠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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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旬剛從晉越兩國的邊境小鎮回來。蒼龍城不比蒼皇山,距離邊境遙遠。他並不願將原本需要一周的來回路程硬壓到三天,可是沒有辦法。
逆天教背後的資助組織,當年【陳禍之亂】的餘黨後輩,在得知他們最為看重的“太子”陳子令被廢了一臂後,立刻傳喚衛旬親自趕到說明原委。衛旬並不喜歡和那群算計得頭發都沒幾根的老東西打交道,可畢竟新教的開銷資金俱來自於此,自己也不得不委身前往,客客氣氣地表示他們的太子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