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這個詞猛然浮現在楊禁的心裏,讓他覺得陌生。那是他很久未曾有過的感覺了,他所向往的現在成了他所恐懼的,因為每當想起這個詞,他就會覺得心中無比壓抑。有一個更重的詞壓在它上麵不得動彈,那是一個人的名字。
他走了,楊禁沒有快樂也沒有自由,他隻覺得痛苦。
“你是不是根本沒有想過這種事?”鷹司說,“還是說,你根本不知道?”
楊禁好像陷在自己的情緒當中,完全沒有聽到鷹司的話。
鷹司繼續說:“是不是你的感情構造跟人類完全不同啊?可我之前也沒發現你有什麼情感缺陷呀?為什麼唯獨在這種事情上這麼弱智?難道你是真的特別討厭一羲麼?如果是的話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吧,不過我覺得不像誒……”
“我不討厭他。”楊禁低聲說,“我隻是……沒辦法麵對他。”
“麻煩。”鷹司無奈地說,“不過說這些都沒用了,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根本都不需要麵對他了。”他把金屬板丟給了楊禁,“當個紀念品吧。”
楊禁沒有接住,掉在了地上。鷹司驚訝,楊禁竟然會犯這種低級失誤麼?隻見楊禁慢慢地彎腰將那個金屬板撿了起來,擦了擦上麵的土,又發呆似的看著。
“你走的時候不用告訴我們。”鷹司忽然說,“沒有人願意知道這件事。”
楊禁問:“為什麼?”
鷹司嫌棄地說:“我發現你真的是變弱智了誒。你走了之後肯定不會再回來了,就算回來,可能都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了。以這種時間維度來算,分別最後一麵又有什麼意義呢?我不知道我的生命有多久,但你的生命一定很長很長,那個時候世界上也許已經沒有我們了,所以,為什麼要刻意加深分別的那個時刻呢?”他說著說著,表情變得嚴肅,“楊禁,你知道這五十多年對於人來說是什麼麼?雖然人的壽命延長了很多,終歸是有盡頭的。五十年占據了人生很長一段時間,我現在回憶起來,好像是一眨眼就過去了,可是,白醫生他們確實是在慢慢變老。再過幾十年,他們終將會麵臨死亡。哲學上說,人向死而生,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是為了死亡。我覺得人和人的關係也是這樣,從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就是為了分別。我不想分別,你不告訴我,我會當做你還生活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裏,隻是不常見麵了而已。但是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今生都無法再見到你了。”
楊禁笑道:“你不是很討厭我麼?”
“是啊。”鷹司無所謂地說,“可是那又怎樣呢?我對朋友可是很好的,我們……應該是朋友吧。”
“是的。”楊禁鄭重回答。
“天快黑了。”鷹司說,“我回家了,走了。”
“嗯。”楊禁點點頭。
楊禁再一次回到了他的小公寓裏,他將那個金屬板隨意丟在了茶幾上,自己坐在沙發上,眼神空曠。
房間裏的自動照明係統慢慢開啟,他卻將其關閉,讓自己陷入在黑暗中。外麵的光亮透過窗戶照進來,隱約勾勒出他的側影。
他竟然一動不動地坐著,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努力想思考一些事情,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彙聚自己的意識。他們像是漫天飛揚的沙子一樣,沒有來路,也沒有歸途。他揚起脖子,向後靠在沙發背上,那些散亂的沙子慢慢落了下來,世界變成一片白色。
楊禁來到了他的小宇宙。
他曾跟時一羲在這裏有過相當短暫的一段平靜時光,現在,這白茫茫的世界裏隻有他一個人了。最後一次跟時一羲進來時還是在爭鬥中,那些跟時一羲說過的話一句又一句地浮現在了眼前。
心平氣和的想一想,原來那時是真心希望時一羲能變好,也是真心希望能夠保護他。
原來,他也曾為了時一羲那麼奮不顧身過。
那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白茫茫的世界裏出現了一些發光的粒子,那些粒子組合成了形狀,每一個都是時一羲。有開學報到的時一羲,有發呆的時一羲,有信誓旦旦說要保護別人的時一羲。他們都有各自的形態,充滿了整個小宇宙。楊禁伸出手去觸碰,他們就像是跟楊禁捉迷藏一樣,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