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打了輛計程車。
“去第三監獄。”
司機奇怪地多看了她兩眼,但也不敢說話,把人送到,趕緊一腳油門就開走了。
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雨,這裏沒有擋遮的地方。
林染蹲在牆角的樹蔭裏,冷得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汽車的聲音,轉過頭,看見一輛黑色的賓利在雨中疾馳而來,氣勢淩厲,如劍入鞘,最後所有的鋒芒,收斂在了她麵前。
車上下來一個身量高挑的男人,他撐著一把墨色的雨傘,輪廓幹淨利落。
除了莫斯年,不會有第二個人有這樣的剪影。
溫柔又冷漠,多情又無情。
傘簷前傾,擋住了林染頭頂的雨幕。
“小七。”
男人低沉的嗓音緩緩度來,這個世上隻有他會叫她小七。
八年前,他們初見,他便指著她,隨意地問老板:“這個不錯,叫什麼名字?”
老板沒來得及搭話,他瞥見了她腰側的號碼牌“7”,隨意地道:“就叫小七吧。好聽好記。”
他將她救出那個修羅場,帶她回家,細致地替她處理身上的傷口。
他淡淡地說:“女孩子身上留疤總歸不好。”
那聲音是蠱,帶著似有若無的憐惜,蠶食了她的心神,藥石無醫。
他給了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柔,甚至答應娶她。
故而,她以為他也是心疼她,喜歡她的。
可為什麼後來她一身的傷,偏偏又都是他給的?
……
林染從記憶裏抽身,仰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
五年了。
他還是一點都沒變,垂下眼角看人時,仿佛帶著悲憫,卻又冷漠疏離。
像神。
“莫斯年……”
習慣真是個糟糕的東西,隻要見到他,再悲傷,她竟然也覺得欣喜。
莫斯年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她輕得過分,他幾乎沒費勁。
“走吧,先回家換套幹淨衣服。”
“回家”兩個字,讓林染心頭泛起一陣酸澀的柔軟。
黑色的賓利轎車如同來時一樣,劃破雨幕,疾馳而去。
林染坐在後座,她知道他的車矜貴,或許這樣一輛車就能抵她父親一半的債務。她怕弄濕他的車座,背不敢靠,挺得筆直,隻坐著很小的一角。
莫斯年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有什麼要說的?”
她想對他說我們的孩子死了,你知道嗎?
你還沒見過他,他剛出生時就那樣漂亮……他哭著來到這世上,還沒睜開眼睛好好看一看,就死了,你知道嗎?
可孩子都沒了,告訴他又能怎麼樣呢?
他若在意,徒添悲傷。
他若不在意……她隻會更痛而已。
林染捂著心口,在巨大的悲愴裏擠出一絲慘淡的笑容。
“五年不見,你還好嗎?”
“……”莫斯年顯然沒料到她會反過來關心他的情況,極淡地“嗯”了一聲,又低聲問,“恨我嗎?”
林染搖搖頭:“不恨,但是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