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三江那秋月
白雲觀,三清大殿偏室。
裴思陵身上纏滿了止血帶,濃鬱的草藥味熏得他連連幹嘔,幹嘔時全身傷口帶給他再次撕裂的痛感,疼得他直嘬牙,吸幾口涼氣,倒還算可以忍耐。
但,您老別一直坐在這兒,坐著也就算了,別老在我麵前念道啊……
裴思陵眼眶發紅,帶著一股心酸加著懇求的神態望著一旁盤坐的文清真人,他弱弱開口道:“真人您先去休息吧,裴某還是受得住這些小傷,何況止血也止住了,您就不必……”
“裴將軍這是何意?”文清真人捏著道訣,語氣裏稍稍顯得一絲不滿,“觀主既然把裴將軍留於愚道看護,愚道自然要盡些心神。”說完,一刻不願多停,繼續念誦道法,據說是為了祛除裴思陵心中的燥火,以達到清心靜雅之心境。
您老是怎般誤會了啊,觀主說的是救治我,不是看護,不是監禁一樣坐在這兒整整四五個時辰啊!裴思陵有苦難言,他心想倒不如一直昏迷個十來天。
他越是這般想,心中湧起的心緒就越發悲涼,不對,好像胸口那兒有些癢,剛想去撓,卻猛然想起自己雙手經脈皆是斷裂,而自己動作似乎大了點,貌似有點疼……
文清真人聽見了裴思陵刻意壓低的慘叫聲,緊皺眉頭,“裴將軍怎麼總是靜不下心神?這般躁亂如何愈合創傷?”
裴思陵疼得不行,哀求著說道:“真人您若真心希望裴某愈傷,您就再取些定神安眠之藥與裴某。”
“愚道念誦的道法本就自有清心定神之效,何須外物相適?”文清真人的不滿溢於言語。
裴思陵快哭了,“裴某粗莽人,真人的道法精妙,裴某不懂,還是外來的直接些。”
文清真人也是覺得裴思陵對道法的精妙處毫無會悟,歎了口氣,“既然裴將軍這般堅持,愚道也不好再說些什麼,裴將軍便在此稍些等候,愚道去取些藥物。”
“那便有勞真人了。”裴思陵舒了口氣,心想自己終於有了些清靜了。
不過,今晚安靜的有些死寂感了,裴思陵望著投射過窗沿的清冷月光,內心莫名的發慌,他手邊放著的篆文細劍,淒雪劍,在月色傾灑下散發出冷銳的殺氣。
“雪兒,你也覺得有人不願我活過此夜嗎?”裴思陵輕撫劍鞘,眼神當中流露出溫煦的柔波,淡淡道:“不知到思君如何了,你們總是不願讓我擔心,但你們可知……”
“你們可知這處世間,唯有你們是我最最掛念啊。”裴思陵眼中掠過追憶和悲傷,隨即替換而上的是冷意和淡漠。
“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裴某都已是這般,還不敢正視而出嗎?”裴思陵語氣中透露出不屑。
“裴將軍說笑了,您可是被譽為‘南朝北漠之狼’,既是狼,就算斷了爪牙亦要拚死搏殺麵前的敵人,不是嗎?”一個臉戴狼麵具的黑袍人站到了裴思陵的床榻旁。
裴思陵笑著說道:“你自己臉戴狼麵具,又說裴某是狼,究竟誰是狼呢?”
黑袍人聲音低沉而又具有迷惑性,“世間往來行人,來往紛繁,裴將軍又何必在意誰是狼,誰又不是狼,誰是狩獵者,誰又是那待宰的羔羊呢?”
“可這世間本就分有層次,你也不須將之混為一談。”裴思陵冷笑道:“裴某倒是不大喜歡別人說教,尤其是毫無意義的囉嗦。”
“裴將軍見笑了,那我便開門見山吧。”黑袍人將臉上的狼麵具緩緩揭下,露出一張英武俊秀的麵龐,又隱含著經曆戰爭風霜的打磨,顯得更加持重威嚴,竟是生得和裴思陵一模一樣,似是同一模板雕刻一般。
“你?”裴思陵將淒雪握入手中,“究竟是為何人?”
“我先前說過了,裴將軍不必在意這世間種種,一切情起於無心,一切恨生於有意。”黑袍人將麵具遞給了裴思陵,“裴將軍,戴上吧,隔離這令人作嘔的棄世,與心愛之人永生於彼岸的繁華月錦。”
裴思陵伸出手似要去接過那張麵具,黑袍人仍在說著,勸誘裴思陵,“戴上去吧,去那彼岸永世,戴上去吧……”
劍影閃過,那張狼麵具瞬時破碎,同時黑袍人那張與裴思陵一模一樣的麵龐也是被從中破碎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