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四五月間,江南已進入梅雨時節,遠在三千裏之外的關中洛陽,也是斜風細雨,竟有幾分煙雨江南的味道。
洛河自西南向東北穿城而過,將洛陽城分為洛北和洛南兩個裏坊居住區。
位於洛北的洛州府衙旁,矗立著一座四進四出的大宅院,隻見朱門中開,粉牆橫亙,兩尊漢白玉石獅分據石階左右。
門楣上高懸檀香木匾額,上書“薛府”二字,墨跡莊重而典雅。
此時薛府內傳出陣陣呼喝之聲,三個青衣小帽裝束的豪奴,推搡著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從影壁後搶出來。
那少年生得極是清俊,身穿一襲錦袍,隻那錦袍上卻是布滿了斑駁汙漬,似是穿上身許久了。
三個豪奴都手持白棓棒,表情不善,將那清俊少年郎一路驅趕到了大門口。
“我呸!你這蘇家子好不識趣!平白無故賴在我們薛府混吃等死,你不覺得害臊麼?”
“這小子哪會害臊,他臉皮可厚著呢!不然他一個外人豈會死皮賴臉地窩在薛府月餘不走?他這是打著咱家小姐的主意呢,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淨做白日夢!”
“快滾!我家主母說了,你小子若識好歹,就趁早滾得遠遠的,若不識好歹,可別怪我等的棍棒不長眼睛!”
三個豪奴七嘴八舌,嘴上不客氣,手上也是很不客氣。
“噯,噯噯……你們別推我啊,幾位大哥,有話好說!”那清俊少年雙手掰住門框,看上去極是狼狽。
“在下乃是刺史大人的世侄,何來外人一說?況且,在下同薛小姐十年前就訂下了這婚約……”
“閉嘴!”
為首的家奴高個怒眼,突然一拳捅在少年的肚子上,趁他岔氣的瞬間,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腳踹了上去。
那少年哎喲一聲,一個踉蹌從門內跌撲出去,哐當一聲撞在了門邊的戟架上。他剛爬起來,腳下卻是一滑,從石階上滾到了雨水中。
“臭不要臉的東西!”大個家奴伸手指著他的鼻子,滿臉嘲弄,“就憑你,還想娶我家小姐?拜托你去街上找泡馬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說著扭頭看向另外兩個家奴,“哥幾個,你們倒說說看,這小子渾身上下,哪一點配得上我們家小姐?”
“前些日子他作的那首詩,我倒是親眼所見,說他作的是詩都算是客氣。就那打油詩,我他娘的都可以隨口吟個七八篇出來!”
“先不說作詩,就說他寫的那幅字,跟雞爪子爬過似的!要是我,都沒臉拿出來給人看!就這庸才還想娶咱家小姐,我看他給咱小姐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
幾個家奴笑作一團。這仨家奴的態度的確是差些,但他們說的這些話倒也不算是詆毀那少年。
薛家小姐不僅生得天姿國色,偏偏琴棋書畫還無一不精,素有“洛州第一美人”之譽。
況且這薛氏乃是當朝聲勢烜赫的的世族豪門,薛小姐的父親薛堅又是洛州刺史,國朝從四品的封疆大史。
這少年名叫蘇硯,原也是官宦子弟,隻因八年前家遭劫難,才淪落到今日這窮困潦倒、寄人籬下的地步。
他父親蘇明遠生前與薛刺史乃是同僚兼至交,這門婚事便是他們十年前所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