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區,離報告開始還有五分鍾。
庭霜坐在祝敖旁邊,第一次感覺到祝敖從內而外散發著一股……懷疑人生的滄桑味道。
短短幾十分鍾沒見,怎麼這麼大變化……
“爸……”庭霜頭稍微往祝敖那邊側了一些,壓低聲音說,“是公司出什麼問題了麼?”
“公司能出什麼事?”祝敖隨手翻開展會的雜誌,一副不想搭理庭霜的模樣。
“哦……”庭霜想了想,說,“爸,我下午五點多的火車回學校,要不吃完午飯咱們再聊會兒?”
共識還沒達成,可不能就這麼走了。
祝敖頭也不抬地說:“一年也不見給家裏多打個電話,現在人要走了倒想起來要聊了?有什麼好聊的?”
庭霜昨天才被柏教授教育過要好好溝通,以解決問題為目標,所以此時態度比以前好得多:“爸,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天咱們好好談談,一起解決問題。剛才我教授不是來了麼,就沒繼續往下說了,咱們之前本來在說——”
“行了。”祝敖擺擺手,聲音裏壓著的全是不耐煩,“我不想聽。”
祝敖現在最不想討論的,就是他兒子的取向問題;最不想聽到的四個字,就是“解決問題”。
解決問題……
活了五十年,祝敖頭一回意識到,他可能有心理問題。
搞了半天,兒子沒啥要解決的,該解決的是老子。
回國以後,那幾個心理醫生,到底是聯係還是不聯係……
祝敖的視線落在雜誌上,卻根本看不進去。
庭霜還要再說什麼,祝敖壓著嗓子煩躁道:“庭霜你歇停會兒行不行?你那事兒……我再想想。”
再想想,這已經是庭霜從祝敖那裏聽過的最接近於同意的話了。
見好就收,他告誡自己,見好就收,慢慢來,穩住。
看來柏老板說得還挺對,好好溝通,多問問人家為什麼,多問問人家怎麼想的……
說不定人家就願意再想想了呢?
柏老板果然英明神武,千秋萬歲。
十點,柏昌意的報告正式開始。
雖然現場的人數遠遠超過平時上課的人數,觀眾席以及外圍站著的人也不是學生,但庭霜還是感覺到了柏昌意對全場的掌控。
內容,眼光,格局,氣度,一樣不少。
引人思考,引人折腰。
時間流逝得猝不及防,不知不覺,報告到了尾聲。
庭霜心裏下意識地產生一種恐懼感:令人窒息的時刻到了,課講完了,Prof.Bai又要點我回答問題了……
哦,不對。
這次是柏老板做報告,應該是下麵聽報告的人提問……
庭霜的恐懼感有增無減:令人窒息的時刻到了,Prof.Bai又要點我起來讓我提出有意義的問題了……
庭霜低下頭,唯恐和柏昌意四目相對,等其他人的提問聲響起,他才抬起頭。這時他才發現,前麵是虛驚一場,現場要提問交流的人太多,根本輪不上他。
他在下麵認真聽了一會兒柏昌意和觀眾的互動,忽然感覺口袋裏的手機震了起來。
拿出來一看,屏幕上顯示出來電人姓名:梁正宣媽媽。
手機震個不停,動靜不小。
祝敖朝他那邊瞥一眼,看見了屏幕上的字,低聲說:“要麼掛了,要麼出去接。”
庭霜猶豫兩秒,還是躬著身子快步離開了C區,跑出展館去接這個電話。
在他還沒和梁正宣分手的時候,梁正宣的父母跟他就沒什麼聯係。他們很早就接受了兒子是同性戀的事實,但偏偏不喜歡庭霜,覺得他什麼家務都不會做,生活上總要靠梁正宣照顧,不是能娶回家過日子的人。庭霜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歡,所以也不主動去煩人家,隻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發條文字消息問候。
這個電話,應該是他出國以來,梁正宣的母親第一次給他打電話。
如果不是有什麼緊急情況,對方肯定不至於在他跟梁正宣分手以後還打這樣的越洋電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