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霜再次跟祝文嘉坐在一起吃飯,是在祝敖出院那天。
“我答應過的。”庭霜推著輪椅,說。
祝文嘉跟著庭霜後麵,想起庭霜說過的話:等爸好了,咱們肯定得一起吃飯。
行道樹的葉子落了下來,祝文嘉裹緊了自己的衣服,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唔”一聲。
庭霜回頭看一眼祝文嘉,說:“你怎麼穿這麼少?”
祝文嘉吸了吸鼻子,說:“……好看。”
其實不是為了好看,是他太多天沒有出門,不知道在一場場秋雨裏天氣早已變冷。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安靜到幾乎有點尷尬。
吃完飯,庭霜跟護工和保姆交代了照顧祝敖的注意事項,就去了自己房裏。
他房間的地板上還堆著本科畢業後寄回家的行李,那些行李都沒有拆,連快遞單都還貼在紙箱子上。一個吉他盒豎在箱子邊。
庭霜抱起吉他,隨便找了個快遞箱坐下,彈了一個和弦。
他想起那首德國民謠《最後一晚》,他想柏昌意了。
咚咚。有人敲門。
“門沒鎖。”庭霜繼續摸索和弦,想那首民謠怎麼唱。
祝文嘉推開門,進來,關上門,然後就站在門邊看著庭霜磕磕巴巴地練吉他。半晌,他才開口,沒話找話:“剛才你唱的那句,是什麼意思?”
“Gro?erReichtumbringtunskeineEhr’……財富並不給我們帶來尊嚴。下一句是,貧窮也並不帶來恥辱。”庭霜撥了兩下琴弦,低頭笑了一聲,“歌詞都是放屁,對吧。你來找我幹嘛?”
“……我不知道。”祝文嘉也坐到一個快遞箱上,手不知道往哪裏放,就按了按箱子表麵,“這裏麵是什麼?”
“忘了。”庭霜把吉他放到一邊,找裁紙刀,“打開看看。”
祝文嘉看著庭霜翻抽屜:“你在找什麼?”
“刀之類的。”庭霜找到一把剪刀,過去開紙箱。
祝文嘉連忙挪到旁邊,騰出紙箱表麵來。
“別緊張。”庭霜用剪刀劃開箱子上的膠帶,邊劃邊開祝文嘉的玩笑,“雖然我們關係不怎麼樣,但我也不至於拿剪刀捅你。”膠帶劃開,他順手把剪刀遞給祝文嘉。
祝文嘉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剪刀,說:“要是我現在拿這玩意兒捅我自己一下,我們能當作之前什麼都沒發生嗎?”
“當然不能,所以你最好別捅。”庭霜打開箱子,發現裏麵是他本科時候的衣服,秋冬季節的,他從裏麵拽出一件外套丟給衣著單薄的祝文嘉,“我的舊衣服,你要試試麼。”
祝文嘉套上那件衣服,把手縮在袖子裏,覺得很暖和,穿了一會兒,甚至還有點熱。
“這什麼破衣服,也太醜了。”他聞了聞衣袖,“這是什麼料子的?”
“嫌醜你別穿。”庭霜說。
祝文嘉不吭聲,把脖子和下巴也縮進外套裏,隻露出一個頭頂和半張臉。
庭霜拿過剪刀,繼續去拆其他幾個紙箱。
祝文嘉在一邊看庭霜動作,問:“你搬回來住嗎?”
“不吧。”庭霜拆開一箱子舊教材和漫畫,一本一本往外拿,“租的房子離公司近。”
“但是離家遠。”祝文嘉說。
庭霜沒說話。
祝文嘉又說:“爸希望你住家裏。”
庭霜指了一下地上的漫畫書:“你要麼?”
祝文嘉看了一眼房裏的書架:“放你房裏放我房裏不都一樣嗎?”
“也是。”庭霜說完,去拆下一個箱子,拆開發現是一些雜物,其中有個扁了的足球。他拿起來掂了掂,又去箱子裏找充氣泵。
“搬回來吧。”祝文嘉走到庭霜身邊,喊了一聲,“……哥。”
庭霜給足球充完氣,才說:“我住家裏,你不難受麼。”
案子還在偵查階段,翁韻宜還在被羈押期裏。
“難受。”祝文嘉頓了一下,說,“你住不住家裏,我都難受。”
“我知道。”庭霜說。
他們一人坐一個紙箱子,兩個人都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