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春隱仍坐於一旁,不聲不響,無波無瀾,仿若與她無半點幹係。
大抵是不想掃了興致,亓官頤亦未再為難,拂了拂手,便由懷鳴將那自稱介華的藍衣女子請了出去。
一眾人漠然觀之,鬥詩會又繼續進行著。
此時的我卻恍惚失神,隻低頭自顧思酌,果然身份低微的人,縱然才情再好,樣貌再傾城,亦會處處叫人貶低唾棄了去。
以前我還寄往自己隻是尋常布衣,可以不被禮節束縛,不被權勢擺布,做一個采菊東籬士,如今才幡然,我是如何得隴望蜀??。
我早該慶幸自己生在權貴之家,至少,別人不能輕易踐踏我,至少,我不需為衣食溫飽憂心。
這炎涼世道,向來是這般的,趨強欺弱,拜高踩低。
“嫂嫂,嫂嫂,該你接了。”
亓官頤在一旁催促我三遍,我方才回過神來。
“啊?”我轉眸,才驚覺已輪到我接詩了,遂順了順思緒,沉吟片刻,才道,“片片飛花霜染顏,水剪瓊瑤醉蓬萊。廣寒冰階猶覺冷,人間柳絮似春開。幾度梅枝赧低眉,一世滄海傲清白。”
眾人皆應和叫好,我輕泯一笑,點頭示禮。
那廂亓官謖笑得促狹,“縱然雪再如何美,自也美不過嫂嫂這張美人麵。”複又轉頭看向眾人,“你們說,是與不是啊?”
在場之人都清明,亓官謖雖表麵看似是在讚美我,實則卻是故意輕浮調戲,即使如此,他們也隻能應和著亓官謖予我奉承。
我冷哼一笑,眼角斜斜一飛,嗤聲道,“蕭王抬舉了,本宮的美人麵,實在比不過蕭王這副收放自如的千人麵。”
眼見亓官謖唇邊的笑意略略一凝,正要反唇譏誚,一旁的亓官頤忙上前截住,“天色已晚,今兒就散了罷。”
一頭是從小玩到大的七哥,一頭是敬重的嫂嫂,縱亓官頤再有天大的本事,如今亦會左右為難。
眾人聞言,如臨大赦,自顧急忙離去。
我亦拂了拂衣袖,朝亓官頤微微點頭示意,“溫嬰,我也乏了,便先回去了。”
亓官頤幽幽歎了口氣,也不好說些什麼,隻叮囑道,“天黑路滑,嫂嫂當心些,”後看向身側的懷鳴,“去叫人將烘暖的馬車備好。”
懷鳴疊聲應之,恭敬地揖了禮,遂便退下。
正抬步欲走時,仍坐在席案未有所動的亓官謖朝我陰側側道,“嫂嫂這麼容易就生氣了?”
我心頭剛抑下的怒氣瞬時又竄出咽喉,三下做兩步折身上前,冷聲道,“論階品,我是晁國公主,鄞國太子妃,未來國母,論輩分,你該敬我一聲皇嫂,不論階品輩分,我都於你之上,以往我念你是亓官陵的弟弟,尚還留你幾分顏麵,若是日後再這般,那便休怪我不念及這點本就微薄的兄嫂情意,你別以為我不知你打得是什麼算盤,你與亓官陵如何爭,如何鬥,我一概不管,但別扯上我,還有,我自生來就是個寡淡性子,不太好玩,蕭王若是要逗趣消遣,自去尋別人!”
霎時,內廳數人皆怔了一驚,顯然未曾料到一向以寡靜清遠自居的我竟也有這般凶肅煞人的一麵,此時一地鴉雀無聲,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