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庭針是我最愛喝的茶,要當日清晨沾了水露的頂芽子泡出來的茶最好。
可這種茶樹對時氣,水質,土質極為挑剔,隻在晁都能生活,可自從來了鄞國,喝的最好的紫庭針也是飲風居裏的茶侍用從晁國茶商手上買來的烘幹茶尖泡的茶,味道雖有相似,但終歸失了幾分香醇。
信肴淡笑道,“前些日子聽趙聽說,你總嫌這裏的茶不香,便遣人從晁都連樹帶土,移了兩株過來,奈何這茶樹嬌貴,水土不服,讓花木匠悉心照顧了好些時日,才好不容易保下一株,今晨正好冒了頭簇芽子,我便趁時采了一捧,本想差人送到太子府,正巧你竟趕上了,適才那亓官兄妹在,我都舍不得拿出來招待。”
我心頭湧起一股暖意,捧著茶盞的手被捂得很暖,所有人都要我適應新時事,隻有他縱我懷念舊時物。
這般想著,心又想貪得更多些,想著如若他能與我站在同一立場,該多好。
信肴看了我一眼,將我手中的茶盞輕輕拿過,倒入水蠱中,又重新斟了一杯,一麵遞給我,一麵道,“又在發呆,茶要趁熱喝,涼了可就徒有苦澀。”
我驚得一顫,這才緩過神來,捧著茶慢慢呡著,信肴又為自己斟了一盞,輕呡一口,睥了一眼道,“瞧你今日這架勢,恐怕不隻是來我這蹭茶這麼簡單吧。”
果然,我的心思,總會被他一眼參破,可他說得平平淡淡,就如同平常敘話時那般。
他撇頭看我愣著不答,繼續說,“前兩日江亭來找過我,說是你那日從飲風居回去之後,與亓官陵大吵了一架,還發落了好些人。”
我問,“哥哥來過?”
“嗯,前兩日來找我喝酒。”
以哥哥與信肴的交情,自然是俱事不隱,左右心思斷然比我自個兒還通透清楚,我望著他淡薄似水的模樣,卻越是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他見我帶著一絲探究盯著他不做聲,又顧自笑了笑,柔聲道,“你想問什麼,便問吧。”
我也沒有猶豫,直接開門見山問道,“你此番來思陵城,目的為何?”
信肴聽罷,斂了笑意看我,“你這麼聰明,想必在我剛來思陵城就已經知道了。”
是啊,我心裏早已落了實錘的事,又何必再問呢?
想著又自嘲冷笑了一聲,再問,“為何要選蕭王?”
這是我想了許久未曾想通的問題,信肴雖有野心,行事也是果斷狠辣,但心氣正直坦蕩,素有原則,而眾人皆知亓官謖放浪形骸,愚頑乖張,若擇了他這粗頑做儲君,日後豈非天下大亂。
這個道理,信肴豈會不知?
“蕭王粗頑乖張,遊手好閑,才識謀略樣樣比不上亓官陵,的確不是儲王之才。”信肴拂了拂落在袍子上的幾片花瓣,“但有一點,他的心比亓官陵熱,亓官陵生性多疑涼薄,縱有通天的謀略和膽識,也終究做不成一個明君。”
我心口忽然一震,又起了幾分不平,駁道,“子孤不似你說得這般,他看似冷漠,實則內心滾燙。”
信肴嗬了一聲,“若是三年前的子孤,我且能信你,但如今的亓官陵已非當年的恣意少年。”
我本想為亓官陵再辯解什麼,到最後卻語不成聲。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捏著茶盞繼續說道,“上至八十翁嫗,下至幼齒小兒,皆知太子暴戾恣睢,冷酷無情,這中間幾分虛,幾分實,你自個也可掂量一二,若亓官陵真是儲君的最適之選,為何他明明已坐穩太子之位,而朝中多半權臣還會去擁護蕭王?就連當年極力薦重亓官陵為太子的三朝元老如今也已改投另主,又為何國主這些年明知亓官陵四處招人彈劾掣肘,卻還當做若無其事,從不出麵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