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亓官頤時,她正半闔眼,倚靠在榻,一月多未見,她當真是瘦削了不少,平日裏元氣滿滿的麵色,此時更是煞白得緊,毫無生氣。
聽到聲響,她忽睜了眼轉頭瞧我。
“外頭這麼大的雪,嫂嫂怎的來了?”她勉強牽起幹裂的唇角,衝我弱弱地笑了。
怔在原地看她,鬟髻散亂,麵色慘白,那麼孱弱,那麼嬌小,徒然間,隻覺鼻子泛酸。
我吸了吸鼻頭,上了榻前,朝她一個暖笑,“這些日子無你傍側,日子過得委實無聊,這不,見你這麼久不來尋我,我便自個兒上門來了。”
“如何?身子可好些了?”
亓官頤移了移身子,我見況,貼心地在她腰側多墊了一方軟枕。
“左不過一點小病,不足為礙。”她故作一臉輕鬆。
懷鳴立即搬來一張蓄了鵝絨的錦麵小杌子,我依著亓官頤坐到了榻前,心下卻在遲登著該說些什麼。
“方讓懷鳴送來輔藥的茶點可吃了?”我頓了片刻,才引了個話題問道。
“吃了,果真是聽意樓的蜜果子,往日裏覺得苦得瘮人的藥,今兒竟不覺得苦了。”她笑得燦爛,若不是慘白的臉色,絲毫察覺不出她剛熬過一場大病。
我扯了扯笑意,竟一時噎止了話,不知該如何續下去。
偌大的屋子裏,暖煙縹緲,寂寂無聲。
滯了許久,忽是一陣腳步聲破了空寂,順眼去瞧,見亓官謖走了進來。
他淡淡瞟了我一眼,複斂了平日裏的痞態之色,眼神甚是溫柔地看向亓官頤,溫聲詢道,“感覺如何了?可有哪裏不適?”
亓官頤笑著搖頭,“無礙了。”
我在一側靜靜觀著他們二人,依舊如往常那般嬉鬧著,可我認識亓官謖約莫一年,卻是頭一次見他這樣地溫柔體貼,這樣地儒和可親。
心下登時明白了,為何亓官頤對亓官謖比亓官陵一母同胞的親兄長還要親。
血濃於水又如何?到底比不過情深義重。
之後用完午膳,亓官謖有樁差子匆急,與懷鳴交待了緊要事務,便先離去了。
我又與亓官頤閑閑話了半日,待天昏暗時,已有暴雪將至的預兆,我本欲歸去,亓官頤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勸道,“嫂嫂今日便在我這兒住下吧,瞧天色,該是將落暴雪了,嫂嫂此刻回去,不待一刻,便會被暴雪封在半路,進退不得。”
我聽罷,又憶起去歲我方來鄞國那時,也是落了暴雪,心下有了幾分忐忑,“我記得去歲時是在臘月裏才會落暴雪的,怎的今年這麼早?”
亓官頤笑了,“我們鄞國雖說冬日時氣惡劣,可也不是年年都會像去歲那樣下這麼凶猛的雪,但往年這個時候的暴雪,雖說不至於垮屋舍,卻也能折騰得人仰馬翻,樹倒枝落的。”..
我這才釋然,說實話,我當真是怕極了這裏的時氣,尤其是這寒月深冬之時,記得去歲剛嫁來,縱然屋子裏的炭火燒得旺烈,我還是覺得周遭有寒氣逼身。
這種寒,是直接從五髒六腑寒到血液骨髓的。
夜漸深,外頭呼呼啦啦嘶嘯著,聽送膳來的小廝說,院子裏的那棵海棠樹被風雪刮折了,亓官頤怔了怔,眸光忽暗,窒了須臾,又複如常,挑起一箸飯粒津津吃著,“折了便折了吧,待風雪歇了,便叫人砍了,拿去膳房做柴火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