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後的十四年裏,不知道為什麼。趙紅兵一直再也沒在任何場合中提到自己曾經是個當兵的,起碼二狗再也沒聽說過。即使戰友聚會在一起回憶當年一起當兵的事,趙紅兵也避而不言從不參與討論。
直到1999年夏天已經在外麵讀大學的二狗回家後聽到考到本市某高校的一個高中同學講了一個他認為的笑話,雖然已經過去了8年多,但是對話二狗一句都沒敢忘,以下基本是原文實錄:
“二狗啊,炸大使館的時候你們去遊行了嗎?”
“遊了,我嗓子喊啞了”
“我們也遊了,不過特搞笑”
“被炸大使館又不是什麼好事,有什麼搞笑的?”
“遊行那天基本全是本市幾個高校和中專的學生,可是你知道不,那天在遊行在最前麵口號喊的最響,別人都隻遊行了半天,誰整整遊行了一天?”
“誰?”
“紅兵,哈哈,知道不?紅兵大哥!他在最前麵,身後帶著費四等幾個大流氓,還扯著一麵條幅,遊的真歡,從城南走到城北,從城北走到河西,然後又走到棉紡廠。一路上那些小流氓地癩子一看紅兵在遊行,全加入了,從早上走到晚上,身前身後聚集了200多號流氓,染著黃毛的,紋著身的,光膀子穿拖鞋的什麼都有。走到中午,我們這些學生就都不行了,走到學校附近,人全散了衝食堂去了,紅兵領著那群流氓戰鬥力倒是真強,走了大半天水都沒喝一口。紅兵還跟學生說,他當過兵,費四也當過兵,小紀也當過兵。都打過仗,現在國家有難,隻要要他們,他們還去當兵,他們不怕死太搞笑了,他們這群奔40的老流氓,居然還想當兵?誰要啊?去了各個都是大兵痞。靠他們打仗國家早完了。同學都說:現在才知道黑社會也愛國啊。二狗你說他們這是出哪門子洋相,平時少犯點事少砍倆人什麼都有了”
”你說話真操蛋,不知道怎麼回事你別瞎說”
“二狗,你怎麼了,你這是怎麼說話呢?”
“滾!”
一向與人為善的二狗之所以罕見的對高中同學說出了“滾”字,是因為二狗沒有在他的言語中聽出一點點對美國炸我們南聯盟大使館的憤慨,沒有從他的眼神中沒有讀到一絲絲對客死他鄉的三名中國人的同情,更沒有從他的手舞足蹈的談吐中看出哪怕一分一厘對此事的悲哀。
就這樣的一個人,他憑什麼舉著國旗去遊行?或許,他隻是想去湊熱鬧吧。
遺憾的是,6年以後的2005年,上海,人民廣場臨近延安東路的天橋上,加了一通宵班準備回家的二狗又親眼看見了一群嬉皮笑臉的舉著“抵製日貨”的大橫幅遊街的學生。看到他們那洋溢著興奮與激動的臉龐上那空洞的眼神,聽著他們喊著仿佛中國已經征服了全世界一樣歡快的“抵製日貨”口號聲,二狗實在不能跟著興奮起來,反而心中感到一陣又一陣的淒涼。
當時二狗還拉住了一個笑的最歡、喊的最響的男孩子問:“同學,這次是因為什麼遊行啊?是因為又去參拜靖國神社了還是………?”該同學支吾半天,竟無法回答二狗的問題。二狗的心沉到穀底。二狗相信遊行的人群中真的有很多愛國且有思想的同學,並且也欽佩他們。但從心底,二狗鄙視在遊行隊伍中那些打著愛國的旗號以參加這盛大的集會為目的的人。
趙紅兵去遊行還要被嘲笑,那是因為他是流氓,他是黑社會頭子,他是幾進幾出監獄的人。二狗相信,經曆過戰火並為其付出了三個手指頭的趙紅兵愛國程度未必比那些在街上遊行的其它的人低。
人一旦被定義成流氓,連愛國都變成了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