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兩刻鍾,把家裏所有的被褥都翻了出來,這才完成這一大業。阿梨坐在炕上,看著底下四個男人幹的熱火朝,各色被子五彩斑斕鋪了一地,胡安和虛得很,半趴在地上累得喘氣,阮言初最細心,默默地將所有被角都撫平,最後還給胡安和蓋了張被子。
北地的被麵極有特色,大多是暗紅底色,上麵綻著大朵大朵的牡丹,瞧著富貴喜慶。屋子本就不大,現在這麼一弄,寒冬臘月,卻像是進了春,百花齊放一樣。阿梨笑得不行,歪身靠在牆壁上,淚都要出來。
薛延氣得直罵,“胡安和,你給爺聽著,今晚上要是山賊沒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胡安和將眼皮掀開一條縫,氣若遊絲地反問,“我死你活,有區別嗎……”
薛延兩手掐著腰,胸前的衣襟因為熱而扯開,露出大片肌理,他冷笑一聲,指著胡安和道,“再敢頂嘴,撕了你!”
胡安和屁股一扭,嘟囔著道,“潑婦……”
薛延差點背過氣去。眼看著就要打起來,馮氏適時地提著茶壺進來,薛延扭頭看見,不敢再放肆,提起的拳頭落下來,轉身往阿梨身邊去了。
馮氏站在門口半晌找不著落腳點,不由笑道,“你們這,弄得還挺好,就是我怎麼進去呢。”
“阿嬤,你穿襪子進來就成,鞋子放一邊。”結巴站起來,笑著解釋,邊屁顛顛跑過去接了茶壺往炕上拿。阮言初去扶著馮氏的胳膊,讓她方便脫去鞋子,又與她一起往屋裏走。
棉被暄軟,踩上去跟棉花似的,馮氏哎喲了聲,慢慢坐下來,笑著道,“我活了這半輩子,還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呢,算是長見識了。”她摸了摸被子上的大朵牡丹,又道,“隻是被麵髒了,不太好洗。”
薛延盤腿坐在炕上,和阿梨頭挨著頭嗑瓜子,冷聲道,“讓那個姓胡的去洗。”
胡安和抱著枕頭縮成一團,都沒力氣和薛延吵了,猶自唉聲歎氣。
折折騰騰,子時一晃便就過了,桌上的蠟燭隻剩下短短的一截,燭火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滅了。薛延托著腮靠在牆壁上,無聊望著窗外守夜,月亮很亮,清冷的光透過窗紙灑進來,屋裏算不上伸手不見五指,阿梨沒睡熟,頭枕在他腿上,閉著眼睛打著哈欠。
薛延笑,玩心起來,拿手指去戳她的臉頰,阿梨鼓鼓嘴,雙手拽住他的腕子,往自己脖子上貼,嘴裏念叨著,“你手好冷啊,我給你暖暖罷。”
薛延手指微勾,壞心地撓她癢癢,阿梨幅度地躲,實在躲不過去,又往薛延身邊蹭,聲道,“好困了,你不要鬧我……”
她聲音輕輕的,帶著睡意,尾音拖得又綿又長。薛延聽在耳裏,心都酥了一半,趕緊把被子給她掖好,哄孩一樣拍著她的背,阿梨真的倦了,沒多會就睡熟,薛延愛憐撫了撫她臉頰,輕輕親了下她的手背。
馮氏獨自睡在炕上,結巴則和弟弟一起擠在角落,阿黃今個晚上精神抖擻,在兩人身上爬來爬去,最後一屁股坐在了結巴的臉上。結巴半夢半醒地喚,“阿言,阿言,嘴裏有毛。”
阮言初揉著眼睛坐起來,看著了若無其事的阿黃,歎了口氣,將它摟過來環在懷裏,繼續躺下睡了。
至於前半夜還信誓旦旦要和薛延一起守夜的胡安和,現在翹著屁股睡得正香,不時打個呼嚕,咂咂嘴,夢裏還在背論語,念念有詞道,“子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薛延恨恨地罵,“王八蛋,我言你個鬼!”
第二早上,第一縷陽光金燦燦照到屋子裏的時候,胡安和姍姍醒來。
馮氏已經出去做飯了,阿梨正坐在炕上納鞋底,地上的被褥都收起來了,結巴和弟弟都不見蹤影,就剩下他,猶如大海中的一座孤島。萬幸的是,薛延也不知去了哪裏。
鞋底不好納,極硬,阿梨廢了好大勁才把長針從中間穿過去,抬眼就瞧見胡安和呆呆坐在地上。
她探身往門口看了看,見薛延沒回來,趕緊聲衝著胡安和道,“快跑!”
胡安和虎軀一震,這才反應過來他闖了多大的一個爛攤子,他急急忙忙抓了把頭發,又和阿梨道了聲別,扯了外衣胡亂穿上就往外躥。
薛延拿著根煮好的玉米從廚房裏出來,剛踏出門就瞧見胡安和風一樣往外跑,還回頭道,“早飯不用等我了,晚飯也不用了,這幾我都不來了!”
“你還敢來?”薛延咬牙切齒地罵,“再來我就毒死你!”
但等到了酒樓,聽著了客人們的閑言碎語,薛延卻隱隱察覺,胡安和或許不是在危言聳聽。
隻是要來的不是山匪,而是成千上萬的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