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問,“什麼難民?”
那人道,“賀蘭山往西的那幾個縣都被蠻兵給燒了,裏頭百姓死了大半,剩下逃出來的,都往東跑了。”
薛延吩咐夥計又免費給他們送了份醬切牛肉,道別離開。
往後院走的一路上,薛延麵色沉沉,在心中琢磨著以後的打算。從昆侖山往東至京城,隴縣與永定一帶是必經之路,若那幾人所言為真,這地方定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若要走,也隻能南下,渡過黃河後便就會安全許多。
但此事實在是來的太猝不及防,薛延在潛意識還在認為,這或許就是個玩笑話。
他們能在隴縣立穩腳跟,慢慢將生意做大,已是經曆了太多波折了,若是此時要一切推翻重來,確實像個玩笑。
年後便就開了春,氣暖和了許多,但風還是像刀子一樣,刮得人麵頰生疼。薛延抬手揉了揉眼眶,掀了簾子走進後院,去尋阿梨,她坐在個凳子上,正拿著爛菜葉喂那隻紅頂的大鵝。
鵝本來是養在家裏的,半年前還是毛茸茸的一隻,但長得越來越快,沒多久就成了院裏的一霸。雞鴨被它欺負,好多時候連飯都吃不上,就連阿黃也被它叼了一屁股,甩出去老遠。家裏容不下它,便就隻能帶到店裏來。
這鵝雖然生性凶猛,卻和阿梨關係極好,許是從喂到大的關係,在阿梨的麵前,它總是溫順的,一雙眼黑溜溜像兩個玻璃球。阿梨也喜歡它,不舍得殺了吃,幹脆便就那麼養著,也挺有趣。
薛延走到她身後,抱著臂看她喂鵝。
大白鵝壯得很,站在離阿梨一步遠的地方,阿梨往前遞一片菜葉,它就探著頸子去啄一片,翅膀分開往後張起,瞧著怪嚇人。阿梨不害怕,還能拍拍它腦袋,摸摸毛。
結巴給這隻鵝起名叫紅紅,因為它腦袋上那個圓球比一般的鵝要紅得多。
但這隻公鵝似乎並不喜歡這個名字。
薛延本來心裏像是堵了塊石頭,但在一旁待了會,也不知是什麼關係,心情竟慢慢變好了。一直都是這樣的,他隻管在外頭打拚,阿梨在家裏安穩地待著,她不用憂心錢財之事,薛延也沒有後顧之憂,無論白日裏再忙累,隻要回家能和她幾句話,吃些熱飯,便就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那隻鵝吃得肚皮圓滾滾,但是還是不願意走,兩腿一縮趴在阿梨腳邊,伸頭去啄她裙擺上的細草葉兒。
薛延看著好笑,也不知怎麼想的,張嘴便喚了句,“紅紅!”
大鵝腦袋一歪,本還老老實實的,聽著這話,騰的一下就站起來了,嘎的一聲叫得石破驚。薛延被嚇了一跳,趕緊往旁跳了步躲在阿梨後頭,他手臂圈著阿梨肩膀,和那隻鵝大眼瞪眼。
大白鵝不肯服輸,腦袋一會左偏一會右偏,就等著尋個空檔好偷襲。人家總鵝是禽屆最聰明最霸氣的一種,果真是不錯的,那眼神如針一樣,一股子恃強淩弱的氣勢。
薛延蹲下身,下巴抵在阿梨肩窩,挑釁道,“吃過鐵鍋燉大鵝嗎?”
他也不知道大白鵝有沒有聽懂,但它確實是更加生氣了,往上跳了一步,撲棱棱就要飛過來。阿梨無奈歎了口氣,將手裏的最後一片葉子扔到遠處,擺擺手道,“不要鬧了。”
白鵝安靜下來,扭了屁股去追菜葉,薛延也轉到阿梨麵前,一臉無辜,“沒鬧。”
阿梨也懶得和他爭,抬手搓搓他臉頰,笑著道,“外頭冷,回去罷。”
薛延將她扶起來,兩人牽手上了樓。
阮言初正在教結巴寫字,他比胡安和還要有耐心,講解的細致到位。桌上整齊擺著兩摞的紙,用過的也被展平鋪好放在一邊,瞧著幹幹淨淨,結巴正襟危坐,捏著筆寫自己的名字。
薛延帶著阿梨推門進來,看著這場景,笑著衝阿梨道,“咱家舅子怎麼幹淨的像是個姑娘。”
阿梨搡他一下,“你自己亂扔東西,還不許我弟弟整齊了。”
結巴抽空抬了臉,聲抱怨,“阿言寫字前非要我剪指甲,還嫌我剪的不好看。”
阮言初手指按著書,臉有些紅,解釋道,“你指甲那麼長,剝桔子多不幹淨。”
結巴努努唇,“但我也沒拉肚子過呀,不幹不淨,吃了沒病,就你講究多。”
薛延拉著阿梨靠在榻上,笑盈盈瞧他們拌嘴。
阮言初張張嘴,剛想點什麼,外頭忽然傳來陣劈裏啪啦的腳步聲,伴隨著胡安和標誌性的叫嚷,“薛延,薛延,不好了!”
薛延臉黑下來,眯著眼道,“他還敢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