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延早早便就趕去了胡家,胡安和剛醒沒多久,正在吃飯。
他在屋門口支了一張桌子,慢吞吞地喝稀粥,右手裏拿著豆腐皮兒卷的半截蔥白,一副食不下咽樣子,病懨懨。
韋翠娘又氣又心疼,惡狠狠地數落他,“又著涼,又著涼,和上次生病才過去幾,你是五歲兒嗎?覺著熱就踢被子,你怎麼不去跳河。”
胡安和委委屈屈地抱著碗,埋頭不話。
韋翠娘罵了一通也覺得累了,剝了瓣白蒜扔到他麵前,道,“大蒜驅寒,你吃點。”
胡安和不樂意,梗著脖子道,“我不愛這味道,我不吃。”
韋翠娘惱怒,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蹙眉道,“我問最後一遍,你到底吃不吃?”
胡安和對入口之物挑剔得很,難得連著硬氣兩次,語氣卻是弱了三分,嘟囔,“我不吃!”
韋翠娘冷笑一聲,直接掰開他的嘴,捏著那瓣蒜就堵了進去,而後指著他鼻子道,“你要是敢吐出來,我就把你的那堆書全都扔到雞窩裏去!”
蒜味直衝腦門,那股子辛辣之氣讓胡安和眼淚都要流下來,但他不敢再造次,隻得默默忍著,嚼碎都沒來得及,生生吞了進去。韋翠娘點點頭,總算滿意,將碗筷收起來送去廚房,而後指著他身後道,“等你呢。”
胡安和莫名其妙回過頭,看見薛延正站在門口,隻是那表情實在一言難盡。
胡安和鼻子一酸,喚了聲,“薛延!”
隔了老遠,但薛延還是能隱約聞著那股子味道,他別開頭,在鼻子底下扇了兩下,也不願和他多了,開門見山道,“備兩匹馬,待會咱們去一趟寧安。”
胡安和詫異道,“寧安?”
這可不是近地方,就算快馬加鞭,來回也要五六。但薛延也不像玩笑的樣子,胡安和愣了瞬,隱約猜到他是想做什麼,隨即正色道,“好!”
兩人輕裝上路,連換洗衣裳都沒拿,隻帶了錢。
十月為初冬,十一月份便就是該需要穿襖子的時節了,現在六月份,離那時不過五個月,時間緊急,容不得磨蹭。薛延做事果決利落,一拖再拖不是他性格,寧安與隴縣路途遙遠,經不起幾次折騰,這次前去,他便就準備將店鋪與住所全都定下來。
直到晚上時候找了個客棧投宿,胡安和才終於知道薛延到底想要做什麼。
簡而言之隻有三個字——闖名號。
胡安和咯嘣咯嘣嚼著花生米,還有點懵,不解問,“名號是什麼?”
薛延問,“你聽過鳳德軒嗎?”
胡安和,“當然知道,那可是京城的老字號,做的首飾無一不精,能拿到一根鳳德軒的定製簪子,都夠那些貴家姐們炫耀半個月了。”
薛延,“這就是名號。鳳德軒的首飾,七香閣的醬菜,同盛和的靴子……你聽這個名字了,便就打心眼裏相信,這首飾醬菜和靴子都是上乘的好物件,是買不了吃虧的,穿上吃上會覺得有麵子。這店的名字,便就能代表它的地位,足夠響當當。這回明白了嗎?”
胡安和怔怔問,“你是,咱們也要開一個這樣的店子?”
薛延點頭,胡安和想了想,又道,“可是那些店,可都已經近百年了,咱們能做到嗎?”
薛延,“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始於壘土,咱們要是不去嚐試,就肯定做不到。”
一聽這話,胡安和也興奮起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眼睛亮亮道,“若是等以後,咱們真的也成了鳳德軒、七香閣那樣的大名號,將店子開去五湖四海,那豈不是每日坐在家裏就能數著錢了?”
薛延眯眼瞧著他,笑著,“你不是總以讀書人不染銅臭氣自居嗎,什麼時候也鑽進錢眼兒裏了?”
完,他喝一口茶,繼續道,“咱們以往賺錢,無論是開酒樓,或者賣糧食,都是一時的興盛,做不長久的。酒樓再好,也隻是在隴縣一帶,無法聲名遠播,糧食賺得再多,明年也會失了機遇。做生意,不能東一榔頭西一斧子,今日擺梳子明日賣花瓶,就算你長了一張巧嘴能把死人活,賺得也就隻是那幾把梳子幾個花瓶的錢。你得盯著一個行當,把它做精做專,打出一個響當當的名號來,這樣的話,客人才會源源不絕。而商人若能做到這樣的地步,便就算是成功了。”
胡安和甚為讚同,狠狠拍了下薛延的肩膀道,“老薛,你怎麼眼光這麼長遠,講的這麼在理!”他搓搓手,飯也沒心情吃了,心潮澎湃看著薛延道,“那咱們要怎麼做?”
薛延,“到寧安去買個鋪子。”
胡安和問,“然後呢?”
薛延,“然後開店。”
“……”胡安和咽了口唾沫,“這就完了?”
薛延擰眉看他,“那你還想怎麼樣?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想做長久之事是急不得的,先把底子打好,至於以後,慢慢謀劃再。”
胡安和點點頭,又問,“那咱們做什麼生意?”
“成衣鋪子,量體裁衣。”
看著胡安和訝異表情,薛延撚了撚手指,笑著解釋道,“如今氣燥熱,糧食又稀缺,所有人的注意都被這兩樣給奪去了,市麵上反季節的物件價格一降再降,棉花已經從原來的三文一斤變成了兩文不到。我曾與你過多次,生意場上講究的八字箴言便就是‘人棄我取,人取我與’。如今棉花便就是那被棄之物,我們低價收購回來,待冬日時候人們又需要了,拋售出去,賺取其中差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