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朝山穀的方向“飄”去。
石榴說:“你的擔心不無道理,白天的時候也許真有探子,比如一兩隻咕咕蟲兒或者別的什麼鳥兒。在這一帶,我是說泰山以南、沂山以北,藍頂紅肩的咕咕蟲就是死士的耳目,也就是斑鳩,能言善辯的家夥。”
斑鳩表示很無辜,狄小七想,八哥或者鸚鵡才能言善辯。
“當然,還是行者的朋友多,比如啄木鳥、白鶺鴒和黃嘴的椋雀。喜鵲是中立派,它們算是最聰明的鳥兒之一。”
“有鳥兒做探子,他們也能找到我。”
“那不一定,得看來的是誰。這兒沒有夜霊鷲,能找個認得夜路的鳥兒就算他有本事。”
瞧石榴的樣子,赫倫小哥也不是任誰都能招呼的。
“嗯,還有……貓頭鷹?”
“他未必請得動,貓頭鷹的架子可大得很。”
“那倒是。你那兒也一樣?”
“別的大陸怎麼樣我不知道。在小香巴拉,貓頭鷹被稱為‘羽士’,很受尊敬。它們偶爾也會端端架子,但隻要行者開口,它們就會幫忙。我有個朋友是雪花羽緣,和綠地冰原的雪鴞一樣威風凜凜,Mr.SnowMonk,我一直想跟它開個玩笑,叫它Mr.SnowMonkey,因為它長了一張猴子臉。還好,幾次話到嘴邊都咽了下去,實在不好意思給一個朋友取外號,也怕它歇斯底裏地反對,那叫聲實在讓人受不了。”
“沒聽過。你聽過貓頭鷹叫?”
“聽——過,真不好聽,最好別試,你受不了!聲音和態度,這兩點如果能改善,人們會更喜歡它們。貓頭鷹是雅典娜的明眸,智慧的護衛,勇氣的謀士。你們這裏的人不喜歡,因為它們叫聲淒厲,慣於潛伏夜行,還出沒於墳場,不太吉利,其實純屬誤會,是因為墳場附近有更多的田鼠。你們東方古老的祭祀曾經有一種叫做‘梟羹’的東西,足見誤會有多深。”
“貓頭鷹是捕鼠能手,誰會吃一隻貓頭鷹?”她馬上想起了廣東人,暗暗點頭,那實在不足為奇。
“我是從《翔宇者視野》裏讀到的,你們的書裏應該也有記載。”
“你看過很多地球上的書?你還會說普通話。”聽石榴的意思,好像並不是所有的Zera人都會說。
“這麼說話叫普通話?不是‘Mandarin’啊,我來之前被灌了一腦子的方塊字,在這裏。”石榴指了指自己的腦殼,“我認識它們,但我來之前還不會說,奇怪吧?”
狄小七瞪大了眼睛,怎一個怪字了得!
石榴洋洋自得,“你們地球人類還沒掌握到語言的精髓。據說那種包裹外殼的語言在你們這兒發展得不錯,如果機器越來越多、越來越聰明,說不準你們會統一使用它們的語言。”
啊?很難想象人和人之間用010101來表達思想,說不幾句準得說順拐。
你和柳樹、鴿子說的也是漢語?
可以肯定,樹不會和人一樣說話,樹木沒有舌頭,鳥兒要說人話得給舌頭做整形手術。
“樹和鳥兒也說同一種語言?”
“我還沒說完呢。不能狹隘地用‘說話’來定義語言。語言是傳遞信息的一種符號,這種符號有很多種,漢語、臻語或者鳥語都是,而歸根結底卻隻有一種。就像剛剛說過的射電望遠鏡,它是用天線‘傾聽’來自宇宙的聲音,也就是接收特定波段的電磁信號,饋源艙就是射電望遠鏡的‘耳朵’,它把聽到的信息轉化成數據提供給智者進行處理,就是它‘聽到’的語言。”
看著狄小七茫然大頭,石榴琢磨琢磨,說:“或者,你這麼想就不難理解:翔宇者不會說人話,但和人一樣在使用某種傳遞信息的電磁符號。”
漢語、柳語和鳥語都是符號?
學一門外語可是需要很長的時間,哪怕它僅僅是某種符號,人不是計算機,不能下載一個軟件就齊活。
還有,貓頭鷹的叫聲不好聽,是不是語言?
法國梧桐到了中國是繼續說法語還是梧桐語?
遷徙的鳥兒遇到其他國家的鳥兒用不用翻譯?
新出現的這批小鉤子在狄小七的大腦裏活蹦亂跳,有點兒亂。
但是挺好,這會兒才算真正的聊天,比起什麼使命,她更喜歡聽這些。
她尤其對語言這一點充滿好奇和憧憬,因為她有個隱憂——隻會說漢語(Oh,and a little English,of course.)可不足以支持她的國際—星際——宇際旅行。
“你說過我也能……”
“沒錯,到了Zera你就知道了,不過要和它們交談你還得學點兒新功夫。別指望樹和人類一樣能把電磁波轉化成機械波,也別指望能從鳥兒即興表演的叫聲裏聽到豐富的內容。我不喜歡翔宇者連吹帶演的表達方式,但我喜歡它們自由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