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灰眼睛(1 / 2)

“他在附近?我該請他來這裏喝幾杯。來到雪峰下的異鄉客都會到香椽來喝幾杯,如果他不比岩羊更抗凍。我喜歡各種各樣的人來香椽留下他們的秘密,他們的形象在酒桶的泡沫裏浮現的時候,您能想象,本身就意味著一個又一個故事。他身懷秘密?很特殊?”

“我好久沒見過那個年輕人了。他不算特殊。他的灰眼睛是有點兒怪,但清澈見底;他的話不多,沒聽他說幾個長句子,但句句擲地有聲;他舉止輕緩,沒有矯飾的表情和動作,他隨意而堅決。他不像一個身懷秘密的人,看起來他比普通人還普通。”

這可不算一段對普通人的描述。

羅霍博士搖頭,瑟爾也搖頭。

瑟爾問:“他很年輕?倒讓我想起了年輕的修士,是修士西蒙斯?這季節,雪峰下除了他就說不上有別的外人。”

當然不是西蒙斯,眼睛的顏色就不對。

“我記得一個西蒙斯,如果他還活著,應該和我一樣老。”

老費吸了一口煙,噴出長長的一道濃霧。

“話語是耳邊風,瑟爾,我們總覺得聽過某句話,見過某個場景,就像在夢裏曾經聽過、見過,其實那是意識欺騙了我們自己。當你想記住它的時候,剛剛發生的一幕已經印入腦海,就好像已經在那裏呆了很久,一個沒有時間標注的記憶,它總似遠在當年,又近在眼前。”

“哦,是這樣。今天下午,我向鎮衛們抱怨這兒的鬼天氣,抱怨雪來得那麼早,抱怨杉樹把過林風弄得直轉圈兒,弄亂了蓋瓦,還把雪攪成一堆一堆的。當時我就覺得這情景我小時候見過,風攪雪,就像遨遊族女人盤的辮子,左一道右一道地盤在一起。

“修士盯著雪堆說,如果係統足夠大,旋轉就不隻一個方向。我說那不就亂了套了,總得有個開頭吧,如果有,旋轉的方向就一定是唯一的。修士說,首尾相連的序列就無所謂方向。我說不一定,我見過一個遊俠的族徽上有條吞尾巴的蛇,它象征著輪轉不息,那仍然是有方向的。施密特接話說從正麵看和從反麵看的方向不就不一樣了。我說這不是抬杠嘛。施密特喜歡說怪話,可修士不像個杠子頭。”

瑟爾抓了抓頭皮,接著說:“差不多,他說的和您剛才說的差不多,所以我覺得耳熟。有意思。可能原話不是這樣,當時我心裏裝著別的事,而且我在抱怨的時候至少有一半頭腦不清醒。”

老費笑著說:“雪峰下真是個神奇的地方,酒館兒掌櫃、年輕的修士和鎮衛都會關心自然的結構,了不起啊。不過,比起磨穀人有趣的語言,我對你見過的那條蛇更感興趣。

“瑟爾,在鬆針人的故事裏它是‘烏洛波洛斯(Ouroboros)’,在冰原人的故事裏它是耶爾穆佳德(J?rmungandr),在科學的曆史裏它也有一席之地呢,Samsara的一位智者*①夢見了它,寫出了苯的結構式,一個封閉的碳原子環。而在我的記憶裏,它和一個古老的冰原家族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