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河曲往事(7)(1 / 2)

Zera 小香巴拉河曲穀地 270.34.03.05

第六天。

韓六哥守著一條廢棄的驛道,不敢決定是否沿著它朝一個方向走下去。

他們肯定找到了我的馬,他們會到灰鬆堡打聽,很多人知道我和爵士一起上的路。他們不會放過我。

他爬上一棵離廢道不遠的大槐樹,在枝杈之間找到容身的地方,很不舒服地倚在那裏,辨別著水聲傳來的方向。

天很快又要暗下去了,他沒有更好的選擇。這條路竟然不是他要找的路。他在黑夜裏哆嗦著,盤算著接下去該怎麼辦——逃命的路沒個盡頭!

……

爬出那條泥水通道的時候,他不知道那個出口是在哪兒。

除了自己身上,韓六哥聞不到空氣裏有煙火的味道。四周是草、荊棘和石頭,觸覺帶來的全是恐懼。

逃出生天了?不,還沒有!

天上沒有星幔的光,隻能從雲層高的和低的之間看出些明暗的差別。

他辨認著四周黑影的形狀,朝林木更濃密的黑暗深處逃去。

爬也要爬得離這裏遠一些。

深一腳、淺一腳,摔倒了幾次,有次在山坡上滾了下去,摔昏了頭,爬起來之後用了很長時間才找回那把救命的刀。

他真怕鬧出的動靜會招來可怕的東西,包括搜尋漏網之魚的巡衛,也怕自己迷失方向,會闖進灰墟的地盤。

他咬破嘴唇,疼痛讓他找回一些理智。他不是在靠本能逃亡。

眼淚和口鼻的粘液混合在一起,他擦了幾把,不能想象自己是個什麼模樣,披頭散發,光著膀子,上身被岩石和荊棘弄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靴子在那條狹窄的通道裏掉了一隻,一頭的煙火氣和尿騷味兒……

如果要讓逃亡者心情輕鬆些,嘲笑自己是個辦法。我該怎麼嘲笑自己?

穿過幾個樹林,翻過幾座山丘,越過一條淺淺的河水之後,他終於停下來。他不想停,可是累得虛脫,前一刻還緊張地在行動,突然在那個瞬間就支撐不住了。

邁不開腿,它們軟軟地委頓下去,拄在地上的刀撐不住身體,他順勢躺下。

不敢睡著,他仰望著天空,後背冰涼地貼在一塊岩石上。

在一陣漫長的喘息之後他感覺心跳平靜了些,能看出雲線的變化,它們在動,感覺到了風在胡子上經過,他抬起胳膊,肋骨那裏有一片擦傷,冰冷和熱辣混合的痛感很清晰。

他聽見了自己的笑聲。

笑聲憋在喉嚨和嘴唇的中間,更像是哽咽的哭聲,或者含著痰的咳嗽。

他知道自己在笑,戰兢兢地想,沒跑多遠,但,可能暫時是安全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韓六哥能確認自己其實已經離開很遠。

他爬上一座較高的山丘,朝四周望去,在預判的反方向看到了廢塔的塔尖在林梢上空若隱若現,另一個方向能看見孤鬆塔樓的戍衛石微弱閃光,居中是更遙遠的懸河的光帶。

它們看起來比他所在的位置相對要高很多,他有這樣的視覺經驗。三個地標給出了方向感。

他朝著遠離它們的方向跋涉了不下二十裏,在一夜之間。那麼,朝這個方向走下去就是穀地無人區了。

他長出了一口氣,這次,是散了架一樣地倒了下去。在那個山丘頂上一直蜷著躺到了中午,日環的光給了他重新爬起來的力量。

他朝山下走,腿筋僵硬,光著腳,拎著一隻靴子和一把沒有刀尖的刀。

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人,估計離無人區已經很近了,得在徹底累趴下之前找到行者的驛道,或者販子們的自由馱道,要不仍然保不住這條命。

他找到幾棵野櫻桃,幾簇果子還很青澀,原本他指望能找到幾棵紅莓。

他再次遇到一條溪水,不確定是否是昨天夜裏那條,他忍著刺痛洗了澡,清洗傷口。

他越來越清醒。已經打算好了,隻能裝作一個被搶劫的販子,或者迷路的獵人,前者更符合形象。

他弄丟的那隻靴子裏有把更加鋒利的短刀,可惜了,他隻能用這把刀刮胡子。沒其他辦法,他忍著,用了很長時間,盡量地把臉上的毛發弄幹淨。

這把刀雖然沒了刀尖兒,但它很美,它還從來沒這麼忙過。

他在刀上看到自己光著臉的樣子,很陌生。

……

灰鬆是回不去了。得找到白浪,順著河水朝上遊走,往五月堡去,運氣好的話,能一路摸到羅什經城,在那裏找個適合的庇護所,或者在府甲的某個草場,幹我的老行當。也許,雪峰下的伐木場是個更理想的去處,那裏沒有幾匹馬,但那裏也沒有秩序。

而哈吉那隻摳進泥土的手就像摳在他的心裏,每次想到逃命的時候它都會出來打斷他。

哈吉,巧手芬奇,綠營……

這兩天,隻要思路一往這上麵拐他就拚命甩腦袋,告訴自己暫時還沒能力去思考這事兒。而此刻,看著雪峰在星幔之下端嚴的身姿,他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