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正宣十六年,冬。

前日下過雪,今日雪後初陽。

暖暖冬日照在朝天城的街頭巷尾,陽光處聚集著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少,或是坐或是蹲,有人端著一碗麵吸得“哧溜哧溜”,有人點著旱煙雲吞霧繞,更多的人是雙手攏進袖子裏昏昏欲睡。

自打今上繼位,海內升平國泰民安。世人感念皇恩浩蕩,年長者卻不免心悸先帝在位時的亂政動蕩。

“想當年,哪有這樣的太平日子。姓趙的禍水興風作浪…”

“阿公,慎言。”有人生怕惹來禍事,忙勸阻那長者繼續說下去。

“你們這些後生,就是膽子小。行了,不說了,不說了。“老者搖著手中的扇子裝睡,“幸好有忠親王在…”

如果不是忠親王雷霆之勢逼先帝傳位今上,隻怕燕朝的江山早已斷送在先帝手中。遠處的興寧宮宮闕依舊巍峨,先帝的是非功過被掩在那富麗堂皇的錦繡堆中。

今上登基後,定先帝諡號莊文,封當時的忠王為忠親王。忠親王的祖上和開國皇帝是結義兄弟,雖說是異姓王,卻深受曆代皇帝的看重。

親王府坐落在朝天城的西南邊,偌大的王府內假山小池,回廊角亭布局精巧,一重一重別有洞天。縱然是寒冬季節,府中的景致也不顯枯敗。

陰冷處還可見未化的積雪,點點白光散落在屋簷牆角。

王府的一處背陰小院內,積雪最重。大堆大堆的雪堆在院角處,有的呈山狀,有的像棵樹,還有一隻憨態可掬的雪熊,手裏握著一根樹枝。

雪熊的不遠處,有一口水井,水井汲出的水還冒著熱氣。

梳著雙鬟的少女一邊哈著氣,一邊把水倒進木製水盆中。水盆裏堆放顏色鮮豔的衣服,完全不同於少女身上洗到發白的素色薄襖。

她叫蘇宓,是寄居在王府裏的孤女。

十四五歲的少女,即使衣著簡陋也難掩初露崢嶸的美貌。像是那積雪裏長出的嫩芽,鮮嫩又脆弱。

浸泡,搓洗。

她手法嫻熟,一看便是做慣的。

那雙原本纖細的手很快泡得通紅,手上的動作漸漸遲緩。她扶著腰起身,再汲一桶井水。將凍到開始發僵的手伸進溫溫的水中,然後舒服地歎息一聲。

“宓兒,你怎麼又不聽話。”

年老的婦人從屋子裏出來,心疼地一把將她拉起。看著她泡得紅腫的手,婦人眼中的淚水成串串地往下掉。

“你這個傻孩子,為什麼又不聽話。”

“嬤嬤,我換了好幾下井水,我一點也不冷。”蘇宓笑得嬌憨。

婦人心疼不已,故意板臉,“這些都是下人做的粗活,哪裏是你該做的。你趕緊回屋歇著,這裏有嬤嬤。”

說完婦人也不等她反駁,將她往屋裏推。

她倒也乖巧,“好,我聽嬤嬤的。”

婦人聞言,止住的淚水險些又要流出來。

“姑娘,是老奴沒用。”

“嬤嬤,你別哭啊,我一點也不覺得苦。”少女一臉天真,“等我以後有錢了,我們就從王府搬出去。到時候我買大宅子給嬤嬤住,找人侍候嬤嬤。”

婦人被她說得又哭又笑,“好孩子,嬤嬤不要住什麼大宅子,嬤嬤一個下人也不用別人侍候。嬤嬤隻盼著姑娘你平平安安,將來嫁個好人家。”

蘇宓適時害羞低頭,“嬤嬤,我不要嫁人。”

婦人眼神微黯,愛憐地將撫著她的發。“傻孩子,姑娘家的哪能不嫁人。咱們女人一輩子爭的都是姻緣。若是沒有投個好胎,嫁個良人無異於再生為人。嬤嬤隻盼著有朝一日你能走出府,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嬤嬤,會有那一天的。”蘇宓拉著婦人的手,婦人的手粗糙無比,厚厚的繭子有些劃人。這一雙飽經磨礪的手,記載著歲月無情的磋磨。

婦人姓秦,是蘇宓的養嬤嬤。

據說蘇宓的母親是忠親王妃的遠房表妹,臨終前將自己的女兒托孤給遠房表姐。

秦嬤嬤接手未洗完的衣服,而蘇宓則回到屋子裏烤火。火盆裏炭火不是很足,火星也不是很旺。屋子裏比外麵好不了多少,依然冷得令人骨頭縫生疼。

蘇宓小心翼翼地夾起幾塊最紅的炭火,放進鐵製的手爐裏。再用縫製好的布袋將手爐套好,護在懷裏往外走。

“你怎麼又出來了?外麵多冷啊,趕緊回去。”秦嬤嬤催她回去。

她把手爐放在秦嬤嬤的手裏,“嬤嬤,這個你揣著。手要是冷得厲害就暖一暖,可舒服了。”

秦嬤嬤眼眶又紅,“好,好,嬤嬤知道了,姑娘趕緊回去吧。”

蘇宓起身欲回,卻見院子外麵傳來喧鬧聲。

一群丫頭婆子擁簇著一個銀紅鬥篷的少女來勢洶洶,秦嬤嬤下意識護到蘇宓身前,緊張地盯著那些人。

銀紅鬥篷的少女冷笑一聲,“蘇宓,大公主找你。”

這少女姓曲名婉兒,是忠親王妃表妹的女兒,王府裏正兒八經的表姑娘,也是大公主李長晴的陪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