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六十章(1 / 2)

第二年,蔡曲外出的時間變多,但隻要身在總舵,他都會撥冗設宴,隻為每月見徐長卿一麵。

蔡曲一如既往地探聽徐長卿生活中的瑣事,他偏愛從各人眼中觀察聖教總舵,確保不留隱患,十全十美。

這又怎麼可能。

徐長卿抽條般長高了,坐在木凳上兩腳終於能踩到地麵,而不是小孩兒一般淩空搖晃腳尖。

再過幾年,他就會比半夏高了。

徐長卿的言行舉止比過去更為圓滑周到,他托腮坐在蔡曲對麵,因茶杯太燙,縮回不安分的手指:“最近程長老門下的師兄弟走了許多,聽說他們抱怨程長老藏私,就投到其他人門下,剛好林長老那邊缺人。”

蔡曲將裝有糕點的碟子推到徐長卿麵前:“程長老怎麼說?”

“他挺高興的,院子裏就剩下四個人,我總算能伸展開來睡覺,”徐長卿拿起糕點,咬下一小口,瞪大雙眼:“這是什麼?!這麼好吃!”

蔡曲笑:“這是棗泥酥,皇都今年流行的點心。餅身由麵粉、杏仁粉及酥油製成,餡料是紅棗泥及紅豆泥,麵上還撒滿芝麻,最後放在窯裏烘烤,故而口感酥脆,甜而不膩。”

徐長卿捧著酥餅再咬一口:“形狀也好看,花兒一樣。”

見徐長卿吃得有滋有味,蔡曲說道:“你最近食欲好些了。”

徐長卿鼓起腮幫子咀嚼:“還富態了。”

蔡曲啜飲一口熱茶,白霧朦朧他的眉目:“上一年因我的過錯,令你遭遇許多大事,現在見你恢複過來,我很欣慰。”

徐長卿說:“世間諸事難以盡善盡美,還請師父莫要過分自責。”

他說不準自己是否已經從深淵中爬出,不過每日想起故人的次數正逐漸減少。

原來傷痛能被時間緩緩衝走,這個發現令徐長卿感到安心。

唯獨在夜深人靜、輾轉難眠時,徐長卿才會在床上被悲傷灌滿七竅,幾近溺亡。

為改善失眠狀況,徐長卿摸索著寫出助眠的藥方,製成藥丸,每晚一粒,沾枕即睡。他沒管這橫空出世的胡來藥方有什麼不良藥效,以後的事情以後再管,他得在當下睡著,精力充沛地迎接第二天,活下來,活下去。

蔡曲放下茶盞:“我明日又要下山,故而想你在這段日子裏,作為師兄,對一位小師弟照看一二。”

他命令道:“赤芍,進來。”

一個身穿青色對襟短衫的小童,從屏風後走到桌前,向二人施禮:“見過師父,見過師兄。”

徐長卿微微失神。

眼前的小赤芍抬起頭,露出滾圓的杏眼,小巧的鼻子,以及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一粒眉心間的觀音痣。

徐長卿曾數十次對鏡易容為“赤芍”,對這張臉再熟悉不過。

隻是眼前的赤芍過於年幼,比林淵小,也比鳳真要小,從骨架估摸,應當十歲出頭。他臉頰還帶著點嬰兒肥,行禮時頗為憨態可掬。

但“赤芍”又怎麼可能是天真可愛的孩童。

徐長卿看一眼赤芍,又看一眼蔡曲,展露出幾分難以置信。

蔡曲解釋道:“正因為赤芍歲數還小,我才托你暗中照料一二。赤芍準備隨學徒一同上課堂聽講,卻不通人情,若他有不妥之處,待二人獨處,你再以師兄的身份教訓他。”

赤芍再躬身行禮:“勞師兄費心。”

這師徒倆要在今天把事情敲瓷實,徐長卿自然無法拒絕:“師弟快起,愚兄不過虛長你幾歲,還說不準誰替誰費心呢。”

見徐長卿在裝腔作勢上越發精通,蔡曲不禁露出笑容:

若赤芍活不到明年,這溫馨動人的師兄弟緣分,怕是會如曇花一般,轉瞬即逝罷。

翌日,赤芍果真大搖大擺地走進課堂,並報上名諱,惹來眾人側目。

即使過去一年,學徒仍記得地窖中發生過的一切,記得少主那一聲“赤芍”。

這堂課教的是,作為聖教教眾,行走江湖時需注意什麼。但因課堂師父講得遠不如刺紅,所以徐長卿時常在懷中藏一本醫術,抽空背記。

不過徐長卿今日什麼都記不進去,其他學徒也不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赤芍身上。

待到下課,有一個愣頭青在自以為隱蔽的位置,攔下赤芍。

赤芍笑容滿臉地問:“這位師兄,找我有何事?”

愣頭青厲聲道:“念你年紀小,我就讓你做個明白鬼。一年前,是你在地窖裏殺死我兄弟的吧!”

赤芍微微側過頭,仿佛無知孩童:“那是他想先勒死我,再說,師兄的兄弟,也殺害了我的哥哥。既然如今大家都能坐在一處聽課,相處和睦,師兄又何必對黑暗中發生的舊事耿耿於懷?”

偷聽的徐長卿心中一緊,滿額冷汗。

他竟然都知道。

愣頭青剛想動手,卻被其他學徒衝過來攔下,將他拉走。

赤芍踮起腳尖,雙手攏在嘴邊,活潑地喊道:“師兄若想取我小命,最好還是等夜深人靜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