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臭鹹魚和青春(1 / 2)

鬱槐還是那個鬱槐,藝術家的性格濃鬱,他關了門,讓服務員都下了班,小院裏就剩下我們倆。

我坐在藤椅上看著他煎鹹魚,臭臭的但又在油的煎烤下慢慢變得醇香的味道。

“一聞到這個味道,我就想起了阿姨。”我說,鬱槐家裏是北京的,他父親是北京人,上大學那會我和柳京經常去他家裏打牙祭,他媽媽不是北京人,是廣西桂林人,醃的一手好鹹魚,用來燒肉或者辣椒幹蒸都下飯的要命。

“我媽回廣西了,回去兩年了。”

“是嗎?那真是隨了阿姨的心願了。”那時候他媽媽一直想回廣西住一段時間,可是鬱槐的爸爸不願意,老北京,有太多割舍不下的東西,什麼豆汁兒啊,焦圈啊,哪怕夏天穿著大褲衩坐在大槐樹下赤著脊梁侃大山,也是北京的滋味兒足。

“我爸去世了。”鬱槐抬起頭,把煎好的鹹魚盛到盤子裏。

我站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鬱槐的爸爸還很年輕,和我媽差不多大,六十歲左右,人生太無常了,我看著鬱槐,心裏悲傷的東西一點點蔓延上來。

“前天晚上還跟我媽吵了一架,還是為回廣西的事情,我媽罵他,說他死了才好,死了她就能一個人無牽無掛地回廣西了,誰知道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爸就沒了氣。腦梗。”

鬱槐說的好似輕描淡寫,我心裏早就翻江倒海,這對於他媽媽是一種怎樣的殘忍,其實如果沒有那場爭吵,鬱槐的父親的腦梗也照樣會發作,可是就在他媽媽說了那些話之後發生了這件事,這將是他媽耿耿於懷一輩子的事。

我默默站在他的身邊,看著他一條一條煎著鹹魚,從青色慢慢變成了金黃色,香味撲鼻。

一個煎鹹魚,一盤煮毛豆,一瓶紅星二鍋頭,我們倆像資深的酒鬼麵對麵坐著。

他給我斟滿,也不管我是不是沒有酒量,他一飲而盡,我也一飲而盡,二鍋頭入口辛辣,像一根辣椒直接捅到我的嗓子眼裏,再吃一口鹹魚,整個嘴裏都冒了火。

鬱槐哈哈地笑:“陳妃,這才像你。”

我嗆得眼淚鼻涕一大把,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擤鼻涕:“好辣。”

“那你是不會品,像我爸那樣的老酒鬼,還覺得不辣不過癮呢!”

一杯酒下了肚,鬱槐父親的形象在我的腦海裏逐漸清晰起來,夏天總是一條大褲衩,隻有我們來了,他才會套上一件背心,而且上麵都是破洞,搖著大蒲扇給我和柳京說笑話,還經常說,妃妃,你要是給我們家做媳婦,保證比武則天還有權利。

他媽就瞪他,武則天是個寡婦,你個棒槌!

舊時的歡樂漸漸想起來,酒精容易讓人念起舊情,我的眼前模糊起來,舉起杯子:“敬叔叔。”

在盛夏炎熱的中午,我和我的前男友在他工作室的小院子裏自斟自飲,我不問他為什麼從美國回來,他也不問我為何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出現在這裏,我們不談現在,不理未來,隻說過去。

我說我們三個騎著自行車去吃大學城巷子尾那家麻辣燙的事情,那時我最有錢,我媽每次都會給我寄很多零用錢,但是鬱槐很有骨氣,他不愛總是讓我花錢,所以我們吃麻辣燙的時候,總是會偷偷把吃完的小棍給藏起來,買單的時候少付一些錢。

說起那些偷雞摸狗的往事,我們倆樂的哈哈大笑,鬱槐都笑出了眼淚,他撩起衣角擦眼淚,突然對我說:“你每次都會折回去補差價,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知道,難道是該死的大嘴巴柳京?

他給我夾了一塊鹹魚:“妃妃,善良已經是你的標簽,但是別讓它成為別人傷害你的武器。”

“鬱槐,你不該做雕塑,你應該去做詩人。”我有些醉意,托著腦袋看鬱槐,曾經的少年長大了,續了長發,耳垂上帶著鑽石耳釘,他變成了一個有魅力的藝術家。

“妃妃,我知道你所有的事,但是我找不到你。”

我看著他笑:“你既然不知道我住在哪裏,就說明你並不知道我所有的事。”比如薄牧野,他一定是不知道的。

想起他,心裏鈍鈍地疼,就像一塊肉放在砧板上,被一把不快的菜刀來回切了無數下才切開,這種疼,比起一刀見血要痛苦多了。

我搖搖頭,把薄牧野的影子給晃掉:“來,幹杯!”

幹了第三杯,鬱槐看我的眼神裏有了些擔憂:“妃妃,你還行不行?”

“當然行。”

“拍什麼?”他莫名的。

“還說你知道我所有的事,這件大事你就不知道。”我可能真的有點醉了,趴在桌上,腦袋重的支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