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落沙
素虹一直安靜地倚靠著大樹坐著，屏氣凝神地直視著眼前這個叫做赤炎的男人，貪婪又竭盡所能地吸收著赤炎說出來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但是，不是她不努力思考，不是她不想知道究竟。此時此刻，他說得越多，她越是被巨大的陌生和恐懼籠罩，力不從心的無助感強烈地攻擊著她。對視著赤炎的那雙長長的鳳眼，還有他眼睛裏的平靜。素虹不由得鬆下氣來，閉上眼睛，把臉轉向遠處。
遠處的沙漠連著沙漠，無邊無際，身邊這片矮小的樹叢就是自己此刻的棲身之所，下一刻要去哪裏，自己到底在何處，素虹不敢再想，無法再想，不由得蜷縮起腿，縮起身子，額頭緊靠在膝蓋上。
就在素虹低頭冥思的片刻，赤炎快速地做了一個動作，刨坑。在他上島之前，提前埋在這大樹附近的一個青布包袱。拿到包袱再回來，見素虹低著頭，便喚她準備好動身。但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喚她名字的時候，她不但沒有抬頭，反而掩麵痛哭起來。
“刹心，你可休息好了，我們要準備動身了”赤炎的聲音真切地在她的耳邊響起，這喚作‘刹心’的女子難道就是自己，分明就是在喚自己，素虹無法抬頭，不敢抬頭，截然陌生的世界，還許給自己斷然不識的另一個名字。在這個世界裏，自己是要叫做刹心的嗎。素虹一雙手緊緊捂住臉龐卻捂不住眼淚，先是小聲啜泣直到失聲大哭。
素虹的痛哭令赤炎心裏突如其來一陣莫名的心疼，眼前這個身子瘦弱的女人，經曆了焚元宮似熔岩吞噬之刑，經曆了寒焰湖蝕骨之冰凍，現在還有這漫長的期絕之漠要一步步走過去。就換做是男人，也未必能承受這個痛苦，甚至是未必能從焚元宮裏活著出來。
赤炎放下包袱，單膝跪在素虹的麵前，抓住素虹的雙手緊緊摁在自己胸口，讓素虹抬起頭，素虹哭紅了眼睛噙著淚，仰頭無助地望著眼前這個一再緊抓自己的男人。
“刹心，我不知道你是誰，他們隻說你叫刹心，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在焚元宮，我也不知道托我來救你的人究竟是誰，我隻知道我受人之托一要在昨夜，在那個島上救到一個叫刹心的女人，然後一定把她安全地送到目虛山裏的目虛城。”赤炎的眼神堅定而又溫和，一字一句，梳理著素虹的何去何從。
素虹停止了啜泣，淚眼迷蒙地望著赤炎。努力在赤炎的聲音中找回那建立在另一個世界模式中的思緒和邏輯。
“所以，隻要到了目虛國，你所承受的苦，就都有了答案”赤炎的話語字字觸到素虹的心結。
赤炎說完，素虹沒有回應，一時兩人處在短暫的沉默中。素虹其實心裏已經逐漸明了，現在已經回不去了，唯一隻能往前，隻能期望能去到赤炎所說的那個目虛城，托付赤炎救自己的那個人就能給自己答案。而現在開始的每一刻，隻有在這個世界活著，活著才能有答案。
素虹從赤炎懷裏抽出手，忍著腳上的傷，艱難緩慢地站了起來。扶靠著身邊的樹，站直了身體，遙遙地望著沙漠的遠方。
赤炎從包袱裏拿出套幹淨衣裙，然後轉過身去走到遠處，他不能讓她濕漉漉的衣服一直裹著她。待素虹換好衣裙，輕聲地喊了他一聲，才又折轉回來。
“我們動身吧，趁現在驕陽已弱，紅月未出。”赤炎把素虹換下的濕衣裙依舊裝回包袱中，大步走出樹叢，踏進沙漠。
“赤炎！”
“嗯”
“什麼是紅月，為什麼我們要躲著它？”
“那是因為從昨天起，連續七天，月亮都會是紅的，紅色的月亮會喚起這個沙漠裏平日蟄伏的異獸，沙漠的夜晚會極度不安全。”
不遠不近跟隨著赤炎的步伐，素虹走得有些吃力，雖然是柔軟的沙子，但是腳底的傷口卻仍然叫她負痛。但是她依舊咬牙堅持著。這前方連綿不斷起伏的金色沙浪在陽光下顏色深淺變換，迷惑人全無方向，而前麵的赤炎卻走得那麼堅定。
對素虹來說，這個陌生的未知世界很可怕，萬幸的是眼前這個人能給自己些許溫暖的安全感。
一襲白衣長裙的女子，一身黑色的高大男子，一前一後兩個人的身影在沙漠的沙丘上映得很長，映得很遠。
“赤炎！”
“嗯”
“以後你不要叫我刹心，叫我素虹，好嗎？”
“為何？”赤炎見素虹沒有回頭，想一想換個名字許是會安全一些，旋即又回答她：“也好，叫做素虹！”
“赤炎！”
“嗯？”
“你可是涉過這沙漠來救的我？”素虹一邊拿在樹叢折的樹枝將長發挽成一個鬆懶的發髻，低低的垂在耳後，一邊問走在她前麵的赤炎
“何止是涉過這沙漠，還要比你多過一次寒焰湖。”
“赤炎，什麼是半神？”
“就是神和人生的孩子”
“什麼是神？”
隨著素虹問話剛出，走在前麵的赤炎卻兀的停了下來，轉過身，不解地望著素虹：“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該知道什麼？”素虹仰頭望著赤炎那雙大眼。
“神就是神，他們分散在各個不同的城池。而半神就是他們與人類交合，生下的孩子。”
“有什麼不同？”素虹好似明白了一些。
“神是受了天地的靈氣，通和萬物”赤炎轉過身，繼續前進，“我們不吃人類的食物。”
且說道這裏，赤炎再次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這次停得更加突兀，低頭走在後麵的素虹直接撞在了他的胸口。
素虹且退了一步，再才仰頭望著赤炎，眼睛裏裝滿了對這個世界所有信息的渴求。
“你是人？！”赤炎久久地打量著素虹，“那焚元宮的血池可以吞噬神力者，你能一身血水跑出來，就說明你根本沒有神力，不過隻是個凡人。”
素虹見赤炎那般專注的審視自己，之後卻又道出這樣一個判斷，一時間竟然忍俊不禁。這樣的對話，在自己的世界，確實是好笑的。
“你笑了！”自與素虹相遇見到現在，這還是赤炎第一次見到素虹的笑容。
“笑你的認真，我自然是人，不然如何能與你說話，如何會思考，如何會問你如此多的問題。”素虹說著，順手把飄在麵前的一縷發絲拂到耳後。
“你當真是人，那我才可放心地給你人類的食物，就不用在這沙漠中尋靈物給你吃。”赤炎從包袱裏拿出一塊饅頭般的麵餅遞給素虹：“走了這麼久，你可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