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逢涼睡著了,肖野站在臥室的陽台眺望著天空,也是安逢涼問,他才記起,這個他一手養大的孩子也才二十歲,二十歲的其他孩子在做什麼呢?
該是剛進入大學的校門,一邊學習一邊戀愛吧,而左楓呢?
十七歲完成了所有大學課程,報了高級研修班,學習怎麼幫他經營好一家公司,學習怎麼麵對媒體,怎麼簽約好的藝人,怎麼培養新人,那些人有的大他很多,資曆,經驗或許都遠勝於他。
可接任安肖娛樂經理職位的這三年來,他從來沒有聽到過任何的怨言,還經常在他麵前插科打諢,哄他開心。
他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左楓跟著他也沒過過好日子,帶著他跑船的第一年,才九歲,剛上船就開始吐,吃不進任何東西,本來就瘦的人,一周時間就皮包骨了,肖野幹看著也是什麼辦法都沒有。
就盡量多做些工,跟別人多換點吃的,想辦法哄他吃。
有一天夜裏,左楓難受的躺在床上大聲哭,有人過來敲門,說太吵了,影響休息,讓趕緊哄哄。
小孩子哭的時候總是越哄越哭的,左楓躺在那,任肖野怎麼說都沒用,過了一會,剛剛敲過門的那個漢子又過來了,二話不說就給了肖野兩巴掌,還不解氣地踢了一腳。
那一年肖野二十四歲。
踹完人,又想打床上的左楓,被爬起來的肖野擋了,那大一巴掌打在肖野的背上,導致肖野的頭撞在床沿上。
左楓聽到響聲,一下子止住了哭聲。
有鮮血順著肖野的額頭流下來,流進那雙茶色的眼睛裏,染紅了雙眼,他用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大漢,一字一頓地說:“不要打他。”
大漢其實也隻是想教訓他們一下,沒想真怎麼樣,被那雙眼睛盯著,竟覺得後背發涼,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那一次肖野在床上躺了五天,反複高燒,整張臉腫到變形,腹部淤青發紫,額頭留了疤,九死一生。
從那以後,左楓在那條船上,一次也沒有哭過。
不知道是驚嚇治好了他的暈船,還是已經習慣了,小孩子的暈船症狀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等肖野能夠起床了,也能夠跟在他後麵幫忙遞個工具,送個水了。
左楓在那條船上,從九歲到十二歲,三年時間,好像一下子成長了三十年,盡管肖野盡量避免,也不能阻止他親眼麵見死亡。
每年都有相識的人死去,葬身大海,每年都有新的麵孔替換上來,年輕的,蒼老的,強壯的,弱小的,像一個沒有盡頭的輪回,這條船更加斑駁,更加危險了,可上船的人還是前赴後繼。
社會就是這樣,富裕的人狂歡,貧窮的人送死,狂歡的人少,送死的人多。
第一次順著跳板登上這艘一踩上去就會哢吱作響的紅色破船的人,動作遲緩,表情悲壯,像一個個即將奔赴戰場的戰士,前方一切未知,一別或許就是生死,誰又真的舍得死呢?
......
夜更深了,落地窗外,幹禿的梧桐枝幹隨著風向輕微搖曳。
寒冬將逝,空氣中已然彌漫了些春季的濕暖,肖野似乎又聞到了大海的味道,腥濕的,鮮紅的,一如當年。
落地窗倒映著肖野高大強壯的身影,修長粗糙的手指摸了摸發間的疤痕,緩緩扯動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