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探頭探腦的少年不足十歲,聽見熟悉的聲音,立刻扭過頭來。
他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望著沈茜,小嘴一咧,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姐!”
沈駿朝沈茜飛撲過來,他身量還沒長齊,跑起來胳膊腿倒是有力,衝到沈茜麵前時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緊急刹住了腳步。
“啪”的一聲,手裏提的活魚一時沒控製住,拍在了他洗得發白的青色粗布衣裳上,留下了一片水印。
見沈茜要彎身抱他,他連忙後退兩步,“姐,我身上髒,別挨著你也髒了。”
活魚不安分地鈕動起身子,甩起一片水,沈駿的手緊緊握著穿魚的草繩,稚嫩的掌心勒出紅印。
沈茜忽然紅了眼睛,眼淚險些要滴下來。
她又見到了自己年少的弟弟,他還是這麼稚嫩可愛,眼睛裏好像嵌著星星,明亮耀眼。
前世弟弟被為了給自己在夫家撐腰,被人打成重傷躺在床上,他在等死時眼裏的絕望,沈茜至今一閉眼都能回想起來。
她沒想到,自己還能再看到目光明亮的弟弟,哪怕他寄居自己娘家大伯和大伯母身邊受盡委屈,但到底還活著啊……
她的眼裏終於滾下淚水,邊哭邊笑,“小駿,你怎麼來啦?快進屋。”
“姐,你怎麼哭了?”
沈駿打小就見不得姐姐哭,每次大伯母欺負沈茜,他比沈茜還難受。
好不容易沈茜嫁了個讀書人,雖然是病秧子,到底逃過了大伯母的魔掌,他打心眼裏為姐姐高興,沒想到頭一次來探望姐姐就哭了。
“姐,是不是你婆家人欺負你了?!”
沈駿那張清秀的小臉一下子板了起來,小大人似的嚴肅,“是誰欺負你?姐,你告訴我,我是男子漢,我可以保護你!”
前世弟弟就是這樣喊著“保護她”,然後被她夫家人和村鄰活活打斷腿的,最後還不治而死……
沈茜想到這裏,差點又滾下淚了。
她忙強顏歡笑,“沒有人欺負我,你看姐姐在婆家過得多好?”
沈茜放下裝野菜的籃子,拎著自己的粗布裙擺原地轉了一個圈兒,“你瞧我是不是長胖了?我現在一頓能吃一大碗米飯呢。”
沈駿沒看出姐姐胖的,為了不讓姐姐掃興,他還是非常捧場地點點頭,“嗯,是胖了一點,姐,你太瘦了,胖一點好。喏,我剛打的魚正好給你補身子!你看,還活著呢!”
弟弟舉起魚晃了晃,眉宇間全是自豪。
沈茜接過魚,看著弟弟,心頭一暖。
他才九歲,連捕魚的網都未必拉得動,是怎麼打到的魚?
看他小手勒得,還不知道廢了多大勁才打到這麼一條。
沈茜疼愛地摸了摸弟弟的頭發,欣慰地說,“小駿長大了。”
弟弟頭一揚,濃眉一挑,驕傲地說:“那當然,我早都是男子漢了,能幹很多事兒呢!”
“好好好,你是男子漢了。快坐吧。”
沈茜將那條魚,放進盆子裏,又舀了幾勺子水先養著。這才仔細打量起弟弟來。
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指甲稍,她忽然發現沈駿的手肘上有一道青紫的傷痕,像是用鞭子抽的。
“這是大伯母打的吧?”
沈茜眉頭微蹙,心疼地用手指摸了摸,“還疼不?”。
弟弟抽回胳膊,笑了笑說:“沒事兒的,姐,你別擔心。”
他又給沈茜寬心道:“大伯厚道,大伯母也不敢欺負自己太過,再說我自己打魚很厲害的,可以換點錢,就算大伯母不給飯吃,也餓不著我。”
雖然弟弟這樣說,但沈茜怎麼不擔心呢,大伯母是怎樣的人,她還不知道嗎?
前世沈駿被打成那樣,大伯母硬是能狠得下心不請大夫醫治,沈駿是活活被疼死的。
她的心比石頭還硬,就算大伯父待他們姐弟還好,也經不起這個惡婦的挑唆。
得想個辦法,不能讓大伯母再這樣欺負弟弟了。
沈茜拉著他在灶屋坐了,自己也隨手撿了燒火的板凳坐下,“小駿,姐已經嫁人了,不在那個家裏了。你一個人在那……姐實在不放心。咱爹媽和爺奶都沒了,連一文銅板都沒給你剩下,你將來該怎麼辦呢?”
沈駿聽她說得認真,有些著急,“姐,你別擔心我!隻要你過得好,我什麼都不怕。等我長大了,我……我……”
沈駿越說越著急。
他想說長大後種地,可他沒有地,大伯母把持著家裏,是不可能分他半畝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