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天帝病重(1 / 2)

羅煞隻深垂螓首,食指上留著寸許來長的瑩白指甲,以鳳仙花染得通紅欲滴,一點一點狠狠摳著那窗欞上細長雕花的縫隙,隻聽“咯”一聲脆響,那水蔥似的長指甲生生折斷了,自己隻渾然不覺。須臾,冷冷把斷了的指甲拋出窗外。

羅煞微微冷笑出來,笑意似雪白犀利的電光,慢慢延上眼角。該做的事總要去做,因果循環早就注定了。羅煞緩緩緩緩地鬆出一口氣。

羅煞安靜坐到天闌帝榻前,心裏隻盤算著怎樣才能把昭瑰公主的事說得恰到好處。

大鼎獸口中散出香料迷蒙的輕煙,殿中光線被重重鮫綃帷幕照得稍稍亮堂些,錯金虯龍雕花長窗裏漏進的淡薄天光透過明黃挑雨過天青色雲紋的帳幔淡淡落在天闌帝睡著的臉上。他似乎睡得不安穩,眉心曲折地皺著,兩頰深深地陷了進去,臉蠟黃蠟黃地,似幹癟萎敗了的菊花。

羅煞輕而無聲地笑了笑,自榻前的屜中取出一把小銀剪子慢慢修剪方才折斷了的指甲,靜靜等著天闌帝醒來。

過了許久,也不知是多久,天色始終是陰沉沉的。天闌帝終於側一側身,醒了過來。他眼睛微眯著,仿佛被強光照耀了雙眼,半天才認出是羅煞。

天闌帝似乎是在笑,聲音也有了些力氣,輕輕叫羅煞:“晉王妃。”

晉王妃,這個貌似尊榮天下無匹的稱呼,此刻由天闌帝嘴中吐出卻是冰冷至極。

羅煞隻是含了柔順的笑意,上前扶他起來靠在枕上。

天闌帝點點頭,道:“你來了。來了多久?”

“兒臣來時皇上剛剛入睡。”

天闌帝淡淡“哦”一聲,咳了兩聲,又問:“清寧呢?”

羅煞替他卷起袖子,親自伏侍他浣了手,又取了綢巾來拭幹,方微笑道:“清寧連日陪伴皇上不免辛苦,兒臣讓她先回自己宮裏去歇息了。”

天闌帝“哦”了一聲,道:“清寧回去也好。朕瞧她背地裏傷心,隻是不敢在朕麵前流露,朕看著也難受。朕本還尋思著要喚幾個人來,礙著她服侍殷勤,也不大好開口。”

羅煞微微一笑,道:“皇上可是記掛著幾位年輕的娘娘了?”

天闌帝見羅煞服侍妥帖,看著羅煞道:“你是晉王的王妃,這些事何必你來做,打發奴才伺候就成了。”

羅煞笑道:“皇上這會子可嫌兒臣粗手笨腳,服侍不周了麼?”羅煞盈盈望住他:“晉王妃的身份再尊貴也是皇上的兒媳婦兒。兒臣能夠嫁給晉王殿下,那也是皇上給的尊榮。兒臣所有,一切皆為皇上所賜,所以兒臣心裏一刻也不曾忘懷,唯有盡心盡力侍奉皇上,才能報得萬一。”

天闌帝的嘴角輕輕揚起,似想要笑。片刻,才沉吟道:“心裏一刻也不曾忘懷?”

羅煞定定地看著他,沉聲恭謹道:“是。”

天闌帝歪在枕上,那股似笑非笑的意味更加濃了。他伸出手,示意羅煞靠近。

羅煞心中有些驚懼,然而依舊是麵不改色,微微側身靠近於他。他的手有些枯槁,身上有濃烈的藥氣和病人特有的衰弱腐朽的氣味,以及隱約的,一絲脂粉的濃香。

羅煞心底暗暗冷笑出來。雖然連日來都是昭瑰公主在旁伏侍,但是貴公子素來不用這樣氣味濃綺的脂粉,必然又是哪個寵妃留下的。

羅煞不動聲色,暗暗屏住呼吸,排斥他身上散發出的令人厭惡的氣味。

天闌帝伸手,卻是慢慢撫上了羅煞的發髻,慢慢,一點點撫摸著。

羅煞心裏翻江倒海,直要嘔吐出來,卻極力忍耐著。

天闌帝在他耳邊說道:“晉王妃,從前你從不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

羅煞偏一偏頭,不動聲色地稍稍遠離他的身體,輕笑道:“從前,皇上也從不喚兒臣‘晉王妃’。”

天闌帝笑一笑,身上的明黃繡金龍寢衣的衣結散在臉頰上,手勢停在羅煞鬢邊,道:“是啊。從前朕都不這樣喚你。從前……”不知為何卻不說下去,一臉的凝思。

良久,羅煞覺得胸口都要透不過氣來了,他才緩緩鬆開手,凝視著她道:“本來想摸一摸你的頭發,卻隻碰到滿頭冰涼華麗的珠翠。”

羅煞強壓住有些淩亂的心跳,口中似是玩笑道:“是啊。皇上本還想摸一摸兒臣的臉,卻不想摸到一臉厚厚的脂粉,真當是膩味也膩味壞了。”

天闌帝的目光有些深沉得捉摸不定,又有些惘然的飄忽:“是啊。”他靜靜地思索了一晌,眼底有了一抹難言的溫柔:“朕想起那些年,朕在太平行宮消暑,傍晚閑來無事乘涼,初遇你母親的時候,你母親的頭發就這樣散開,無一點珠飾。青絲逶迤如雲,當真是極美的。你長得極像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