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燭光閃爍,火爐裏火星點點。
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兵書,看到有了睡意,永文便不自覺入了夢。睡了應該有一會,醒來時,看到窗外似乎已經沒有那麼暗。永文以為淩晨或許將至,便吹了蠟燭,起身想要出去走走,卻不想出了門才發現,四周已是白茫茫一片,原來是下雪了,映的外麵比平時看著明亮了些。
初冬的雪不算太冷,但也已經將地麵蓋了一層,於是回屋又披了件鬥篷,想來恐怕這樣的日子,班師回朝也要推遲幾日了,否則眾人疲憊的怨言暫且不說,路滑發生意外也得不償失,隻得晚個幾日再行出發。
雪花還不大,倒是讓永文想起了前幾日在林中見到的小白花的花瓣,小小的,輕盈,潔白。感受著落在指尖,鼻尖的雪,永文認真的體會記錄這種感覺,盡管還是有一點冷,但還是不想把手縮回到鬥篷裏。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雪,對這樣的一絲絲冰冷突然有種貪戀。
林中原本盛開的小花終於還是被雪壓彎了柔軟的小枝椏,但依然不認輸的似乎在笑著,可是有些外在條件不是隻靠努力就可以抵的過的。空氣中除了雪的味道,好像還摻雜著淡淡的清香,林中更深處有個小涼亭,還有幾棵梅樹,或許,該該是那梅花開了。
隻是,沒想到,想一次的相遇這麼快就來了。染陌披了件雪白的狐裘披風站在小亭中,與這雪景融合的那麼的和諧,讓永文一時忽略了勝血的紅梅。
染陌也發現了他,僅僅禮貌性的對他頷首示意裏一下,永文走至亭中,又怕染陌對自己生厭,刻意和她保持了剛剛好的距離,站在亭子的另一頭,“下雪了,你怎麼不在房中,不覺得冷麼?”
“染陌自幼生活在這裏,對這裏的天氣已經習慣了,倒是皇子你,這麼晚了,怎麼還來這裏,不冷麼?”
“冷倒是有一點,但是為了看一看這裏的雪,紅梅,還是值得的。”何止是是雪和紅梅,還有雪中的人,“這的紅梅,開的真美。”
染陌忽然看了看永文,又看回紅梅,“我家院中種了七棵紅梅樹,紅梅齊開,我第一次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任誰都會覺得很難忘的。”
永文歎了口氣,“不見,便可不念。”若是不曾見過,也不會對這樣一個冰冷的女子念念不忘。看著染陌走出小亭,她揚起幹淨的臉龐,望著血荒,自空中悠悠飄落,竟然,笑了……這一笑,卻讓永文移不開目光,那笑,比紅梅更難忘。
永文也走出小亭,雪就那麼飄落在他的肩上,然後滑下去。他抬起頭,定定的看著一片雪花從高空中落下,越來越近,然後伸出手,接下它,許是手太冷了,好一會才融化,也是第一次覺得下雪原來這麼美,融化的小雪花變成一滴水,永文合起手,將它緊緊攥在手裏,“人生,若隻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染陌慢慢的轉過身,表情又恢複那樣淡淡的,“這是納蘭容若的詩。”
“是,可惜納蘭容若文武全才,後妻子早逝,為情所傷,後來詩篇也越發變得讓人覺得傷感,失了些早年的大氣。但如此深情的男子也少見,但能按自己的想法做,無拘無束,沒有任何束縛,沒有任何可以絆住他,也是他的勇敢。他的自由,令人羨慕。”是啊,自小,穿什麼衣服,身邊什麼人服侍,他要做什麼甚至起居都像被操縱,自己完全像個人偶,說完這番話,永文沉思了一回,回頭間才發現染陌望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有微妙的變化。忽而發現氣氛有些奇怪,忙轉移話題,“你可見過櫻花?”
“沒有,隻知此花非中原品種。”
“如果有機會,你是否想見?”
染陌微微點點頭。
“好,等回了皇城,櫻花盛開的時候,若是方便,我邀你來我府上觀賞,可好?”
染陌也沒有說話,又隻是微微點頭,似是想說什麼又難以開口的樣子,於是久久才問道,“聽說……櫻花需要人的遺體作為營養,才能開出最美的花,是真的麼?”
永文一笑,隻是微微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說,他不想將這麼殘忍的事實告訴染陌,有了人的軀體,血的灌溉,才是最美的櫻花。
“天快亮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們並排走著,隻是中間總是隔著剛剛好一個人的距離。
推開門,卻看到聘文妃坐在自己的桌前,端著自己之前看的書。
“紅梅盛開,確實是美景啊。”聘文妃的聲音此時透著誘人的慵懶,但是永文卻有點生氣。
“你派人跟蹤我?”永文的眉頭微皺。
“不敢,隻是算準了,今晚紅梅該開了。”聘文妃將書放回桌上,“皇子若是喜歡,不如將她娶過門吧……”
“我的事,我自有打算。”
“那好,”聘文妃起身,“我命人給你打水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