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說你愛我(1 / 3)

皇宮之中,有著一整片鬆林,翠色沉沉的鬆林之後隱隱露出華美宮殿的一角。坐在殿中,便能聽得鬆濤陣陣起伏,偶爾還有不知名的鳥,淒厲叫上一聲,旋即是更加的幽靜。

攻下東都,複拿下皇宮,已是不費吹灰之力。因著鳳秦國皇帝鳳翔未曾到達東都,這裏不過是設了一處臨時議事點,皇宮中的絕大部分地方,鳳炎尚在的時候,隻是命人禁封起來,不曾涉足。也沒有在皇宮中設下過多的戒防,所以,這裏可謂是不攻自破。

而這處宮殿,清幽從未到過。

此前,軒轅無邪質問她的話,她並沒有回答。她太累了,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都太累太累。無心也無力去解釋些什麼。當時,軒轅無邪亦是沒有再問,隻是命人將她帶至這裏等候。

轉眸長窗外,風雪已止,隻是陰沉依舊。

默默踱至窗下,聞得耳畔風聲簌簌,如千軍萬馬鐵蹄踏心一般。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隻覺殿中除了冰冷以外,還有些窒悶,那種悶仿佛是從心底逼出來的,一層一層薄薄裹上心間,漸漸透不過氣來。

“東都已然收複,你有什麼好歎氣的?”

清涼的話語,在身後驟然響起,伴隨而來的,是開門時一同鑽入的冷風。清幽猛然轉身,望著立在門口那本應該是熟悉的身影,此刻看著卻隱隱覺得陌生。

他已經脫去了銀甲戰袍,隻穿著素日最喜愛的金袍。寂寥的日色,偶爾折在他衣衫上迸出耀目的金光,卻有些刺眼。修眉鳳目,目若朗星,鼻挺秀峰,他還是記憶中那般俊美無雙,隻是那極美極媚的眼梢處,隱隱有一分疲憊之色。

清幽微微怔了怔,片刻才回過神來。

有多久沒有注視過他了……

自從那日在靜王府的怡園之中與他一別,至今已有一百多日了。一百多個日日夜夜,其實並不長,卻仿佛有很久很久沒有見他了,以致和她記憶中的樣子格格不入,似乎隔著幾重山、幾重水。

軒轅無邪一路朝殿中央走去,在軟榻之上坐下,抬眸瞧著她,口氣淡淡的,“過來,你的手臂受傷了,我替你上藥。”

她緩步走上前,隻在他身邊靜靜坐下,並不說話。目光,與他短暫地相撞,她留意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大紅色的喜服上。心中一沉,仿佛是擲石於無底深淵,無法著落。

閉一閉眸,他聲線發硬,突然輕嘲一笑,字字自齒間迸出道:“還真是礙眼,可惜現在宮中尚在整肅,沒有人手。也沒有衣物……可以替換。”他拉過清幽受傷的右臂,便欲伸手解開她領口的扣子。

幾乎是出於本能,清幽朝後一避,眸露一分懼色,一任他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無處落下。

軒轅無邪的手空空地伸在那兒,似一個寂寞的不完整的形狀。他尷尬垂下,抿緊薄唇,轉而捋起她手臂的袖子,一層一層,直至肩膀處。手肘彎處那裏,是一道清晰可見的刀傷。俊美緊蹙,他一言不發,自懷中取出藥瓶,替她上藥。

他的手,冰冷冰冷的,輕輕在她刀傷處劃過,好似冰塊般將那寒意緩緩滲進肌膚裏,直激得她寒毛倒豎。

他的手勢輕緩,連他的聲音聽在耳邊亦有些恍惚,“清幽,一別這麼些日子。你可有日日都想我……”他的話,突然止住。本是柔和的目光自傷口一路而上,停留在了那空落落的玉色肌膚之上,瞬間黯沉如冰。

那裏,光潔如玉,無暇如白璧。

隻是,他記得,那裏本是有一點殷紅的守宮砂,他還曾經親手摸過那抹細膩的紅色,可如今卻是……

心中一陣陣的寒,寒得生出縷縷生疼的意味。他的手,在那一刻顫抖如秋後落葉,突然,將清幽拉至身側,他的力氣極大,眼神如癡如狂,用力一扯,便將她身上半件喜服都從肩上扯脫,露出素白的錦緞肚兜,暗刻的花紋,隱隱繡著一朵蓮花。

隻是,蓮花不再純淨無暇。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肩上隨處可見的點點青紫之上。冷風,自殿門的縫隙間依依灌入,帶著清冷而蕭疏的意味,和他的頭腦一樣冷靜和清醒。他是男人,自然懂那些痕跡是什麼意思。

他的白蓮,不再純潔了……

清幽從未見過他露出這般茫然冰冷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沉,似是被千斤重石用力墜了下去。他是那樣葉落知秋的聰明人,不用問出口,必然是明白了。罷了,她原也沒有準備隱瞞他。

清幽緩緩推開了他,默然將自己的衣裳拉攏。東都,回來了。可是他們,隻怕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他低首,依舊給她上著藥,聲音極輕極輕,聽在她耳中卻如雷霆一般,“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

清幽一顫,脫口分辨道:“我沒有背叛你……”

他唇角的笑意有幾分慘淡,恍若未聞,隻是自顧自說著:“那日,東都失守。我眼見形勢無法扭轉,便轉道去了北方四郡。我擔心著你的安危,正巧又在途中遇到了你的師姐,便托她轉告你和書婉,不要輕舉妄動,在得月樓中等著我的消息即可。所有的事,我都會一一安排好的,無需你們擔心。”

清幽怵然一驚,一雙似水美眸陡然睜圓。心下,漸漸清晰雪亮。整件事思前想後,她自然懷疑是紅焰舞從中作梗。隻是,她沒有想到,紅焰舞從一開始便隱瞞了無邪的去向。她與江書婉得到的消息,皆是無邪失蹤,而並非是去了北方四郡。原來,從那時起,她便已經入了紅焰舞的圈套,一個蓄謀已久的圈套。

軒轅無邪幽幽朝後靠去,眸中滿是疲憊之色,緩緩道:“我在北方,孤身一人。夜夜望著草原上的明月星辰,那樣的遠,無法觸及。心中最惦念的人,便是你。可是,那麼久,你卻連一條口信都沒有跟我捎過。後來,我終於輾轉同書婉建立了暗線聯係,可每次問及你,她字裏行間總是支支吾吾,隻說你很好,卻沒有巨細。那時,我心中就隱隱擔心著,那是一種莫名的擔心,而這樣的擔憂日益加深著,寢食難安。”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語調益發蒼涼孤寂,字字道:“直到攻破城門前一刻,我才知曉,昨夜是鳳秦左賢王鳳絕大婚,而與他成親之人,竟是你!”似是輕嘲,似是低笑,他冷冷道:“想不到這麼快,你就移情別戀了……”

“我沒有!我已經殺……殺了他……”她猛地仰起臉,迫視著他的目光,直直要看到他眼底去。心中酸楚得要沁出血來,她不知紅焰舞究竟從中挑撥了什麼,隻是,他不能這般不信任自己。為了他,她手染鮮血,甚至不惜殺了鳳絕。

他“嗯”了一聲,雖是略略點頭,卻轉眸望著遠處雕漆紅柱的刻紋,怔怔發愣,良久才道:“見到你時,你尚穿著喜服。衝動之下,我質問了你。我很後悔,不該那樣質問你,我也很想相信你,所以才命人將你帶來這裏。”他頓一頓,突然道:“這裏,是我在皇宮的居所,你還是第一次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