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低了頭，看不清神色：“姑娘不許。”
淩玥心裏一酸，強忍住淚意，說道：“去把燭火點起來，就說我來了。”
丫鬟答應著去了，淩玥走到房門前，伸手扣了扣門板，道：“五姐姐，是我，我來看你了。”
房裏一片沉寂，好半天才有一個低低的聲音道：“進來吧。”
丫鬟點了蠟燭進來，黑漆漆的房間總算有了光明。
淩慧萍隻穿著件中衣，鬢發未梳，呆呆地坐在窗下，才剛剛十五歲的女孩子，臉上卻布滿了憔悴和淒楚。
丫鬟悄聲說道：“七姑娘勸勸我們姑娘吧，我們姑娘……都大半晌沒進食水了。”
淩玥看著心裏難受，將食盒遞給丫鬟，自己則走到淩慧萍身邊，柔聲喚道：“五姐姐。”
淩慧萍緩緩地看向她，死灰般的眼眸裏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是你……好妹妹，現在也隻有你肯來看我了。”
淩玥攥住她的手，低聲說道：“不過是幾句流言罷了，姐姐清者自清，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
她也知道，自己這安慰的語言實在是蒼白，二太太是什麼目的，路人皆知，今天是流言蜚語，明日就是出手處置了。
淩慧萍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妹妹怎麼也傻了？出了這樣的事，你當我……當我還能好好的嗎？”
古代女子最重的就是名聲，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以死明誌的貞潔烈女，淩玥想到此處不禁慌了神，抓著淩慧萍的手拚命地搖：“姐姐可不要做傻事，若是……若是一時糊塗，那姐姐可不是成全別人了嗎？”
二太太當然盼著淩慧萍能自行了斷了，這樣更是坐實了她與人偷情，被發現後羞憤難當，隻好自盡的罪名了。淩玥可不想淩慧萍真的如了二太太的願。
淩慧萍的臉在燭火下顯得異樣的白，她露出一個淒慘的笑容，低聲說道：“妹妹放心，我不會的……下午姨娘偷偷來過了，哭得什麼似的，一個勁兒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會嫌棄我，隻要我活著……”
淩慧萍怔怔地望著火光，囈語般地說道：“連姨娘也以為我是……我是那樣的人……姨娘也不信我……”
淩慧萍生性溫柔懦弱，連句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到了這個時候，也隻是自己躲起來傷心而已。
淩玥拚命忍著眼淚，大聲說道：“我信你！你絕對不是那樣沒有廉恥的人！五姐姐，我信你！”
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憤懣，她霍地站起來，轉身就要往外走：“我現在就去回老爺，去找姑老太太！我要跟他們說，我親眼看見臨水閣裏的人是——”
沒等她說完，她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拉住了。
“妹妹，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嗎？太太這樣做，就是要舍掉我，成全二姐姐的名聲。你去找老爺，去找姑老太太，又有什麼用？”
淩玥站住了。
她沒想到，淩慧萍竟然能這麼冷靜，把事情都看得開了。
是啊，跟嫡女的名聲相比，一個庶女又算得了什麼？即使是淩光譽知道真相又如何，就算是沈姑老太太為淩慧萍作證又如何？他們最多會斥責二太太，可是淩慧萍的命運卻是無法挽回了。
或許，在所有人眼中，庶女就是應該被舍棄的棋子。亦或許，即使是淩光譽和沈姑老太太處置這件事，也會做出同樣的抉擇。
跟整個家族裏未嫁女的名聲相比，一個庶女的命運，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淩玥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五姐姐，難道你就這麼認命了？”
淩慧萍低了頭，答非所問地說道：“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二太太讓人送我去清淨庵裏住一陣子。”
“清淨庵……”淩玥喃喃地重複著，她知道，清淨庵是官家女眷受罰的地方，京城裏有誰家的女眷做了什麼違逆家族的事，都會被送到這裏，短則幾個月，長則一輩子。
看著淩慧萍秀麗蒼白的麵龐，淩玥咬住了嘴唇：“五姐姐……”
淩慧萍才十五歲啊，人生最美好的日子才剛剛開始，就要斷送在尼姑庵裏了。
沒有二太太的命令，淩慧萍回府的日子遙遙無期。
淩慧萍倒是很平靜：“去那裏也好，就算吃糠咽菜，打水掃地，說不準也比府裏的日子舒心些。”
淩玥擦了擦眼淚，說道：“二太太說沒說，為什麼要送你去？”
淩慧萍淡淡一笑：“理由是，忤逆嫡母。”
這一刻淩玥真想放聲大笑，真是太諷刺了，最逆來順受的淩慧萍，在二太太麵前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的淩慧萍，平日裏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的淩慧萍，竟然被扣上了忤逆嫡母的帽子，送到尼姑庵裏受罰。
把淩慧萍送走，二太太就可以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到淩慧萍的身上，她的女兒就可以保住了。真是個絕頂聰明的好辦法。
淩慧萍動了動身子，將手邊一疊厚厚的紙遞給淩玥：“這是我抄的地藏經文，留著也沒用了，就送給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