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旗學著三三的樣子把烤好的熱油和碎核桃倒進茶罐,然後對三三說:“會的,你一定會找到好工作。”
說這話的時候,他微微一笑,單薄眼皮下盛滿溫柔的神色,他思考了片刻又接著說道:“高中的課本你還有嗎?你願意的話我能教你一些。”
三三愣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陳雲旗願意輔導他讀書這件事,陳雲旗見他傻乎乎的樣子,湊近了些小聲問:“不願意嗎?”
三三連忙撥浪鼓似的搖頭:“不...不…”還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又察覺到不對,立刻改為搗蒜一般點頭:“願意,我願意!”
陳雲旗見他慌亂的樣子,笑著拍了拍他肩膀沒再說話。
茶也吃了煙也抽了,時間不早,陳雲旗他們準備回學校。三個人都沒有帶手電筒,三三便穿上外衣執意要送他們回去。
夜已深,家家戶戶都已熄燈休息,月亮被濃密的雲層遮去了半邊,那雲似乎很近很近,像一團團潮濕的棉絮挨在頭頂。
三三打著手電筒跟提著暖瓶的陳雲旗走在前麵,寒夜的山間,沒有蟲鳴和鳥叫,隻有山風吹動樹影搖擺,和不經意間踢到的小石子在地麵彈跳出的輕輕碰撞聲。一切都靜謐幽暗極了,身邊還有一個山中美少年,陳雲旗隻能想到“浪漫”這個詞來形容此情此景了。
當然,如果沒有身後李輝聒噪的講話聲,就更完美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唐俞韜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李輝,離他們還有些距離,於是輕聲喚了句:“三三。”
三三聽見陳雲旗叫他,卻又沒有馬上說後麵的話,有些不明所以地轉頭看陳雲旗。
陳雲旗思索了片刻,才邊走邊說:“不要覺得自卑,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我們無法選擇的,比如我們的出生,我們的父母。但同樣也有很多事情我們是可以自由選擇的,你將來會過什麼樣的生活,不管是留在這裏,還是出去打工,也會有很多的選擇,而這些選擇並不全都建立在你讀過多少書,有多少錢這樣的條件之上。你很好,隻要繼續努力下去就行。”
陳雲旗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麼一長串話,他說地很小聲,但三三聽得不能再清楚。
三三還沒來得及回應,他還沉浸在陳雲旗低沉悅耳的話音裏,還想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體會這些話的含義,後麵唐俞韜和李輝已經追趕上來。
學校大門近在眼前。三三走到這也該回去了,他向三人道別,目送他們走進學校大門。落在最後的陳雲旗剛轉身邁出步子,聽見身後傳來一句很小聲的:“小旗哥,謝謝你。”
陳雲旗回頭,三三閃爍的大眼睛在黑夜裏清澈明亮,映滿了繁星。
三個大男人擠在水池邊各自忙活著刷牙洗臉,陳雲旗問唐俞韜,怎麼沒有給三三找助學對象讓他繼續讀書,唐俞韜含著一嘴牙膏沫子口齒不清地說:“意義不大。我看過他的成績,很一般。再說他自己也不想讀。”
說罷他灌了口水漱幹淨嘴,又接著說:“山裏的孩子並不都像公益宣傳片裏展現出的那樣渴望讀書,尤其在這裏,基本可以說是與世隔絕,讀書能帶給他們什麼,他們一無所知,除了能出門認字不至於走丟之外,沒有什麼用處。助學資源很珍貴,還是要用在年紀小、真的有希望的孩子身上。”
現實的確如此,雖然陳雲旗也能想到,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
他並非抱著什麼神聖的心態來這裏妄圖改變現狀,可對於三三,陳雲旗不認為他是在得過且過,他能從語氣和眼神中捕捉到三三的理想和渴望,那些卑微的理想和渴望被殘酷的現實深埋了,不為人知的放棄和無奈讓陳雲旗覺得有些心痛,他很想能為三三做些什麼。
於是他說:“我覺得三三是想讀書的,隻是他沒有勇氣提。我想幫幫他。”
唐俞韜沒說話,李輝搓揉著臉上的香皂泡泡說:“你想怎麼幫他啊,幫他找資助人?他成績不好,年紀也不小了,很少有人願意資助這樣的對象的。難不成你還想自己出錢供他讀書?”
陳雲旗聽聞半晌沒說話,突然覺得這個提議似乎也不是不行,一時間竟然真的琢磨起出錢供三三讀書的可能性來。
唐俞韜像是看穿了他似的,說:“你不會真的想出錢供他上學吧......”
陳雲旗思緒中斷,一時猜不到他接下來想說什麼,疑惑地看向他。
唐俞韜歎了口氣又說:“我們不是不想幫他,你想聽實話嗎?我來這裏支教並不是因為我有多崇高的理想和多偉大的人格,而是因為我加入了誌願者協會,恰好被分配到了這裏,我需要完成我的任務。我的任務就是要做出幫扶成功的優秀案例,我們的協會,一些相關的組織,也能通過這些案例吸引到更多愛心企業合作的關係,當然,這也是為了整合更多更好的資源,建立更強的資本做更多的公益,但這跟我本人關係不那麼大,你懂了嗎,我的合同隻有兩年,現在已經過去一半,我沒有能力也沒有精力細致地幫到每一個人。”